柏树胡同贴近白象阁的墙头,冒出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公冶明扒在墙头,往黑漆漆的街上探了探了。夜过三更,就连白象阁里也是一片死寂,外头的胡同里更是杳无人迹。
眼看四下无人,公冶明伸出手,要拉着霜辰翻过墙头。就在这时,白象阁点着栀子灯的大门里,忽地跑出一个少年。
公冶明猛地缩回了脑袋,把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藏在墙后。
霜辰离奇地看着他,做了个“怎么了?”的口型,心里格外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令他吓成这样。
“啊呀……”墙外头传来一声感叹,那声音很年轻,音色明亮。
“怎么跑这么快啊。”那声音又感慨了一句。
他在找谁?不会也在找我吧?霜辰小心地看向公冶明,见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额角却满是细汗。
公冶明觉察到了霜辰的视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墙外又传来那个嘀咕的声音:“该不会直接带去公廨了吧?”
话音落下,接着是轻快的哼唱声。那少年哼着歌,渐行渐远了。
不就是个神经大条的小孩吗?霜辰疑惑地想着。
公冶明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拉住霜辰的胳膊,带他一同翻过墙头,往城墙的方向跑去。
白朝驹在公主府转了一圈,发现公冶明还没回来,心里一沉。
他在公廨没看到什么人,以为公冶明是将霜辰带回了公主府。现在一瞧,公主府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带着霜辰跑了。
他竟带着霜辰跑了!真的是疯了!先前他做些奇怪举动,至少是我没提醒到的,还算情有可原。这回,我明明令他看好霜辰,他居然带着人跑了,居然不听我的话了?
真是反了天了。
白朝驹又在院子里气鼓鼓地转了一圈,确认根本没有他的人影后,觉也不睡了,找了个栏杆倚着。他要等公冶明回来,逮住他问个究竟。
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就在这时,屋檐上出现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三两下闪过墙头。白朝驹赶忙起身跟上去。
公冶明的轻功不算太快,胜在步伐鬼魅,在公主府里上窜下跳,路线很是狡诈,屡次三番想把身后的人甩开。
可白朝驹也不是吃素的,他的轻功更快,加之对公主府的地形也很熟悉。他死死咬着面前的人,俩人距离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追上他,公冶明又忽地一个迂回,窜到屋檐边上的大树上,还绕有介事的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
白朝驹终于对这场无休无止的追逐失去了耐心。不论怎么说,他们俩毕竟都住在这府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躲这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意义。
他无奈地对着树上的人喊道:“你到底跑什么啊?”
“你追我。”沙哑的声音从树杈上飘来。
“你不跑我不就不追了吗?”白朝驹喊道,“这么害怕被我追上,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没有亏心。”公冶明说道。他对放走霜辰的事自是问心无愧,但他知道白朝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没有你就停下啊!”白朝驹说道,见面前的人再次一个转身,缩到屋檐下方的墙里,偏要躲着自己。
“我不追了!”白朝驹停下了脚步,站定在屋顶上,格外严肃地说道:“你自己出来见我,不然我要生气了!”
“快一点。”白朝驹对着屋檐下面喊道,他能肯定公冶明还藏在里面,根本没有跑远。
“我数到三……一……二……三……”
“三”的尾音将要消散,屋檐下面总算跃上个人。
“到底怎么回事?”白朝驹注视着公冶明,目光有几分深沉。他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但他偏要公冶明自己说出来。
“我让他走了。”公冶明小声说道。这话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帮助他逃跑。但他故意含糊其辞,觉得这样能显自己没管那么多闲事,但依旧没掩盖最终的事实。
“你,知道自己放走了真正的凶手吗?”白朝驹敏锐地捕捉到问题的关键。他其实很生气公冶明莫名违背了和自己的承诺。但他隐约觉得这背后有什么隐情,于是克制住了内心的暴怒,保持一种冷静的语气柔声问道,生怕吓得这只畏畏缩缩的小老鼠不敢说话。
“嗯。”公冶明点了点头,依旧是不到关键时刻不肯多说一句的毛病。
“为什么放他走?”白朝驹继续问道。
“我感觉……他不是坏人……”公冶明含糊的解释着,他其实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救霜辰走,他只是单纯地很想救他。
但只因为他不是坏人,杀死了人,就可以被宽容吗?既然他杀死了人,他就不能算好人吧?
公冶明现在才想到这些疑问,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做错了,于是小心地看向白朝驹:“你罚我吧。”
“你是该罚。”白朝驹狠狠拽着他的衣领,“这么大的事,就私自做决定?咱们可是在京城,不是在别的小地方,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这里有无数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而你随随便便放走了凶手,你让顺天府的官吏怎么交差?公主让你及冠,是让你私自做这种事吗?你多少也找我商量下吧?你看看你现在,连哥哥不叫了。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和我一起,却连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去做,你还有没有把我当你亲哥啊!?”
公冶明看着白朝驹愤恨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似乎不论是那种选择,都会令眼前的人更加恼火。
他最终选择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