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给你起的什么字?说来给我听听?”陆歌平也问道。
白朝驹说道:“我字空谷。”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陆歌平笑道,“李默还挺有诗意呀。”
“既然成人以字相称,我以后可以叫你空谷吗?”公冶明问道。
“我不喜欢这个字。”白朝驹说着,小心地看向公冶明,怕他刨根问底地问自己为什么不喜欢。
只听公冶明问道:“公主的字是什么?”
这是可以直接问的吗?白朝驹一惊,却见陆歌平笑道:“我字宁靖,与名同意,都是天下太平。”
公冶明说道:“我不起字也无所谓,白哥哥不称字,我也不称字。”
“不行,你得有字。”白朝驹说道,“明,意为无晦,就取无晦为字好了。”
陆歌平忽然收敛起笑意,正色道:“字都是长辈起的,你一个同辈怎么能起字?你起的只能算外号。”
白朝驹心里一慌,他方才也是心直口快,没想太多礼数。见陆歌平一脸严肃,他心想自己大抵惹恼了她,赶忙行礼道:
“还得请公主取字。”
“就取无晦为字吧。”陆歌平说道。
“公主!别取笑我了!”白朝驹说道。
“怎么,无晦这个字,你不喜欢?”陆歌平问道。
“公主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陆歌平说道。
白朝驹一喜,对还傻站在一边的公冶明小声说道:“快道谢。”
这日夜里,府里准备了丰盛的酒菜,连下人也一块儿吃上了。
又是正月初五,恰巧迎财神的日子,整个京城都格外热闹,烟花爆竹放个不停,直到夜深才停下。
白朝驹坐在书案前,看着窗外的烟花散落如星雨。夜色已深,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初六。
他也不知为何,今日里格外兴奋,兴奋的有些睡不着。大抵是他为公冶明行了冠礼,还给他起了字的缘故。
晚上的佳宴,公主取出了陈年好酒,那酒是皇上安排礼部特定给她送的。白朝驹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一时贪了几杯。
他坐在窗前,回味着方才的美味,房门被敲响了。从敲门的高度、力度和次数,他知道,公冶明来了。
也是,这么特别的日子,他肯定要找自己。
“门没锁,你进来吧。”白朝驹说道,才听到推门的吱呀声,正回过头去,就见公冶明悄无声息地晃到了自己面前。他穿着亵衣,披头散发的,双眼失神。
白朝驹惊奇地看着他,还没问怎么回事,就听到沙哑的声音,从他微张的嘴飘出来:“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有啊。”白朝驹大笑道,“你不就是吗?”
“你真的见过鬼吗?”公冶明微微瞪大了下眼睛,露出又大又黑的瞳仁。
“见过呀。”白朝驹笑道,“不就站在这里吗。”
“那我们说的话,鬼都可以听到吗?”公冶明问道。
“你说真的啊?”白朝驹收起了嬉笑的神情,认真看着他。
“我师父说,这世上没有鬼,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公主说,我要把事说给死人听,那不就是说给鬼听吗?”公冶明说道。
“原来你在想这个啊。”白朝驹说道。
“所以,这世上真的有鬼吗?”公冶明看着他,眉头微微向上皱起。
“我自然不信有鬼,可有些人相信鬼。至于真的有没有鬼,没有人知道。信或不信,也不会改变什么,看你怎么想就是了。”白朝驹说道。
“不,会改变。”公冶明说道,“如果真的有鬼……我……我会……睡不着的……”
他说出这话,又感觉有几分丢脸。他向来不是个很看着脸面的人,但这话一出口,就感觉格外挂不住脸。他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事到如今,却忽然害怕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亡魂,会化作厉鬼报复自己。
他感觉有双温暖的臂膀环住了自己,搂着自己的肩膀,一个温柔又有磁性的声音贴在耳边,说道:“这世上肯定没有鬼的。”
“就算有鬼,他们报复我,也是我应得的。”公冶明说道。
“他们不会报复你的。”白朝驹说道,“就算有鬼,他们肯定是在地府里,一起声讨仇老鬼呢。你想呀,鬼找鬼肯定更容易,要到人间作祟才麻烦。”
“嗯。”公冶明点了点头。
“不要想那么多了,今日是你成人的日子,要是不开心,以后会一直不开心的。”白朝驹把他拉到床边,示意他进去。
公冶明已经不挑了,很听话的按照他的意思,在里面躺好。白朝驹解下衣袜,正想熄灭最后烛火,鬼使神差地看了公冶明一眼,看他抬着一双眼眸看着自己。
“留一盏吧。”白朝驹说道。他也不知不觉地也在想,留盏火烛,鬼应该不敢靠近过来。
公冶明点了点头,看白朝驹在自己身边躺下,深邃的眼眸带含笑意看着自己。
“我还想,让你抱抱我。”他说道。
“抱抱你?”白朝驹眉头一颤,“不会又像上次那样,还要绑手吧?我说了就那一次……”
“不是。像这样。”公冶明说着,把身子往下缩了缩。
白朝驹见他把头埋了下去,埋进被子里,紧接着,自己前胸靠近心脏的位置一热。他伸手摸去,一个毛糟糟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
“是这样吗。”白朝驹伸出手,顺着他的脖颈,搂住他的后背。
他能感觉怀里人的阵阵呼吸,还有那个脑袋,在自己胸前蹭蹭了,用点头表示了肯定。
“这样就不怕了吗?”白朝驹问道。
“我没有怕。”含糊的声音从被褥里飘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背部的肌肉有几分颤抖,被白朝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明明还在怕,白朝驹想着,忽然一时兴起地说道:“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唱歌?”公冶明疑惑道。
“对,是安神的歌,小时候师父经常唱着哄我睡觉的。”白朝驹说着,就唱起来了。
那歌词是文言的,公冶明听不懂,只觉得他声音格外好听。
白朝驹本来说话的声音就很好听,明亮中带着些厚重,磁性又温柔。当他唱起歌来,这声音的好听程度被放大数倍,宛如上好的织锦,华贵柔顺。
公冶明听得入迷,一时屏住了呼吸。直到结束,白朝驹问他如何时,他都不想说话。他不想让自己的烂嗓子破坏了这份意境。
没有等到怀里的人的回应,白朝驹心想,他应该是睡着了,于是满心欢喜地合上眼,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