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晚来得很早,初更刚过,夜色已是漆黑一片,
此时不算太晚,家家户户还亮着烛火。十里长街边上的久安客栈,灯火通明。西侧厢房二楼的走道上,一白衣少年快步走着,他走到人字二号房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黄巫医坐在屋内,看着手里的药方。听到叩门声,他起身,打开了房门。
“深夜打扰巫医了。”白朝驹笑道,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放在巫医手里,“一点薄礼。”
黄巫医把荷包推还了他。
白朝驹见他有几分傲骨,又说道:“黄姑娘的下落,我已经让郡主派人打听了,相信不久就有消息。”
“多谢了。”黄巫医点了点头,脸上总算浮出几分笑容。
“那就麻烦巫医说说蛊王的事吧。”白朝驹说道,神情格外认真。
“这蛊王,我确实能解。”黄巫医说道,“你也应当知道,蛊虫这种东西,并非善物。月虫又称蛊中之王,毒性也是最烈的,就算是解了蛊,也会落下病根,需要终身服药调理。若是种在身上,反倒驱赶其他杂虫,也算个优点。”
此话字字诛心,白朝驹知道蛊王不是好东西,也见过它发作时的惨状。可他毕竟是个外行,还对其抱有幻想,觉得只要解了蛊,就会变好。
听到巫医将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他的呼吸忽然哽塞,心头的大石头越压越沉,沉得他像溺水的人,几乎喘不上气。
“那……”他犹豫着问道,“那若是不解,他能活多久?”
“不超过三十。”黄巫医说道。
不超过三十?这也太薄命了。难怪他说什么,不能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死。
白朝驹鼻尖有些发酸,赶忙又问道:“那解了蛊呢?解了蛊能活多久?”
“得看他的福气了。”巫医说道,“若是好好吃药调理,应当和常人差不太多。”
“得把蛊解了,一定要解了!”白朝驹说道。
“可是这蛊,没这么好解。”黄巫医说道。
“您尽管说,要什么珍惜药材,我都去寻来。求郡主帮忙,或者求其他人帮忙,我都会去求,总有办法找齐的。”白朝驹说道。
“药材不算难找,寻常药馆都能买到,但最关键的那样东西,很是麻烦。”黄巫医说道。
“是什么?”白朝驹问道。
“蛊王种下时,需用种蛊之人的血做引子,解蛊时,同样需要种蛊之人的血来解。”黄巫医说道。
种蛊之人的血?白朝驹沉默了,公冶明是在朝凤门被种的蛊,那种蛊人,不就是仇怀瑾吗?
“得要仇怀瑾的血。”他说道。
黄巫医点了点头:“他戒心极重,根本不好靠近。”
白朝驹突然站起身来,这下力道极大,差点把椅子也撂倒在地,他指着黄巫医,大声道:
“先前在地下时,你怎么不说?那里还留着几滴仇怀瑾的血!”
“我看过了,那血不行。杂质太多,也不新鲜,用不了的。要是能用,我早就用了。”黄巫医说道。
白朝驹只好懊恼地坐下:“我要是早点到地下就好了,偏偏差了这么一会儿,让仇怀瑾跑了。”
“取血我倒是有办法。”黄巫医说着,从怀里取出个琉璃小瓶,“这是我下午在长安集市里买到的大蝇,能吸血存在腹中。你若真要取仇怀瑾的血,不妨试试此物。只是现在,他在暗我们在明,你多加小心。”
“多谢巫医。”白朝驹连连点头,收下了琉璃小瓶。
他同巫医道别,从二楼走出,走过院子,去往东侧厢房。天字一号二号是郡主给他们俩留的,说这几日他们肯定累坏了,得好好休息休息。
白朝驹正想走进天字一号,犹豫片刻,又挪开步伐,扣响了隔壁天字二号的房门。
“你应当还没睡吧。”白朝驹看屋里没有烛火,不确定公冶明是不是还在。
敲了片刻,他没听到声音,正想离去,只听哗啦一声,门拉开了。
公冶明站在门口,他披了件单衣,里面是睡觉的亵衣,长长的头发没有梳起,乱糟糟地披着,眼神比往日里迷茫数倍,看模样刚从床上起来。
“抱歉啊。”白朝驹尴尬一笑,“我吵醒你了,你接着睡吧。”
他想着明日再同他说取血的事,转身要走,只见一道明晃晃的刀刃,横在自己面前。
“我去!你怎么睡觉还带刀?”白朝驹硬生生地被刀刃拦了下来,他看刀刃一点点地逼近自己,不得不往侧边退去,就这样,一点点退进房间里。
公冶明用脚把门合上,堵在他面前,拴上了锁。
“又要一起睡?”白朝驹笑道。
公冶明点了点头。
今夜月色很是明亮,加上时辰尚早,客栈的灯笼还亮着,廊道里的,屋檐下的,亮着近十盏灯笼。
哪怕屋里没有点灯,也很亮堂,连脸上的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公冶明站在床边,指着里面,看着白朝驹,意思让他先进去。
白朝驹看了看床,又看了看他的右手,手上的竹板已经取下了,但依旧缠着绷带。
“我不能睡里面,我睡相不好,喜欢翻身,会压到你右手,你睡里面。”
“不,我睡外面。”公冶明说道。
“你怎么非要睡外面?”白朝驹笑道,“我都进来了,又不会睡了一半跑了。”
他看公冶明还是不肯,执意拉着他的手,要他先进去,又说道:“那这样,我们把枕头掉个方向,这样你睡外面,我也压不到你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