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沅两千三十六年。
夜,葬龙山天潭。
水横清风,岸边落英缤纷,荡起浅浅的波澜,安静得只有飞花入水的声音。
清亮的弯月下,修长流畅的巨大黑影破水而出,惊起的潭水如同雨箭一般直直射入潭中。
那黑影兀的不见踪影,横生怪异。
水雾在月光的笼罩下愈加朦胧,只见一只苍白细瘦的足踏上水边石径,朝着竹屋走去。
夜风拂动男子的黑色长袍,骨节分明的手在袍间若隐若现。美中不足的是,那白皙的手背似乎嵌着几片黑如墨的鳞片。
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男子,他给人最突出的感受是:阴冷。
露出的大半白皙的胸膛,精巧瘦削的下颌,抿成了厚薄适中的直线且毫无血色的嘴唇,窄直的鼻,利如长剑的横眉,这些大致构成了冷的框架。
眼是狭长微挑的,漆黑仿佛未曾见过天日。若是这眼生在哪家小姐身上,那定是一双摄人心魄、妩媚张扬的含情目。
可这黑袍男子的眸中是无情无欲、是冷血阴郁,左眼下的一尾黑痣,破了他的杀气,增一分妖气。
越是静处,越听声响。
簌簌!
几十道锋利似刀刃的翠绿竹叶突然窜出,汹汹戾气尽数向黑袍男子攻去,直指心肺。
黑袍男子脸色如冰,未有一丝变化,瞳仁在月光下聚焦向竹刃,是全神贯注的模样。
竹叶穿风来,桀桀擦眼过,修长的手指准确夹住竹刃使之碎为粉末。男子目不斜视,瞬息之间,所有竹叶不复完整。
“不错。小黑条的修为又精进了几分,我不在的日子里,小伏玉也一直刻苦修炼啊,”一道盈盈温润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但是,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收不住鳞片?嗯?”
来者着温隽蓝衣,眉目清雅,气质疏朗,好一副从容自在、宁静安逸的姿态。
他走得更近时,伏玉能闻道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
“玄风清,你又来这一出。”伏玉的声音平淡低沉,没有熟人归来的欢欣。
他只是喜欢带着一些妖的特征,并不是收不住鳞片。
“别啊!小伏玉,你才总是这般,”玄风清绕着伏玉走了小半圈,开口评价道:“这般死气沉沉,这般无情无欲。”
真是亏得你这副皮囊了。玄风清缓缓摇头,暗自遗憾。
伏玉轻轻皱了皱眉,冷淡开口:“我不需要有情有欲。”
玄风清低头笑笑不做回应,眼中的暗光在月下浮动,温润的眼睛饱含池水般的柔和包容。
他复又朗声道:“无情道心只差证道这一步便可修成,”他搓着指尖,黑眸藏着伏玉看不懂的深沉,“小伏玉,你要如何做?”
沉默了一会儿,“杀妻证道”四字传到玄风清耳朵里。
伏玉又皱眉头,典籍上黑纸白字的四个字,玄风清明明就很清楚,每次回来都会问他同一个问题。
玄风清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只有他调笑的声音,“哈哈哈...你可不是杀妻证道,而是杀夫证道。”
他摆摆衣袖,乘风而去,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单薄。
“我替你算了一卦,你的夫君,很快就会出现。”玄风清的声音逐渐遥远,很快就消失不见。
伏玉没有追问,毕竟几百年来,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他眺望着远方,思索着玄风清的话,事关修行,伏玉平静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松动。
夫君么?
苍白的人悄然入水,随后巨大的蛟身破水而出,黑蛟面无表情的将自己高贵的头颅放在池边的黑玉上,闭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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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玉是葬龙山自然孕育而生的一条小黑蛟,没有爹也没有娘。
它诞生之时没什么特别的,小黑条伏在一块巨大的黑玉上,本身就黑,趴在上面和黑玉完全融为一体,差点没被玄风清一脚踩死。
好在伏玉哼哼唧唧的细微声音被玄风清听到,玄风清捏起那黑乎乎的长条玩意儿,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才确定手里的是一条黑蛟。
小黑条捡回了一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