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游戏内时间五天前。
夜晚,单人牢房内,塞缪尔还没有休息。
“黑巫师”初次“精神共鸣”的治疗效果已完全显现,长期精神躁郁带来的持续头疼大幅减弱,就像长久压在身上的重石忽然被搬走,不期而至的轻松带来的空茫感令人无所适从。
他伫立在方形窗格前,半阖着银白色的眼睫,享受夜晚冰冷的微风吹拂过皮肤,自分化为哨兵以来,第一次感受到静谧的美好。
半晌,塞缪尔睁开眼,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握拳又松开。
外界一向认为哨兵的身体机能优势,跟他们总在失控边缘徘徊的精神状态是相辅相成的,哨兵接受向导的“帮助”是出于保持状态的目的——这个过程甚至都不可以称为“治疗”,沉湎于向导带来的精神放松更被认为是一种软弱。
而现在塞缪尔亲身体验过之后,只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桎梏被解脱,身心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个状态怎么可能比不上濒临失控?
话虽如此,塞缪尔倒也并不在意当局散布这种言论的行为,毕竟相比哨兵的数量,向导实在太少了。
所以,他必须成功!
不过……
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格中透进来,像是倾泻了一地的水银,冰冷的月光中,塞缪尔把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唇角翘起了一个略显诡异的弧度,一个阴郁而病态的笑容,冰蓝色的眼眸因为翻涌的恶意变得尤为晦涩:
……还真是给了我不小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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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精神共鸣”的作用只持续了三天。
如同反弹一般,第四天精神躁郁的痛苦在体感上几乎是成倍的袭来。
塞缪尔的冷汗几乎要将衣袍浸湿,身体紧绷到抑制不住的颤抖,脑海里回想起“精神共鸣”时的感受,那种精神如同漂浮在温水般的轻松舒适感,与此刻精神撕裂般的痛苦对比惨烈,而他几乎是自虐般一遍又一遍的回想。
越是难受就越是向往,越是痛苦就越是难耐。
“黑巫师”将下一次治疗推到六天后,他是故意的。
塞缪尔从喉咙里发出喑哑的笑声,此刻他心里满是积郁的暴虐,那天“黑巫师”俯身看他时,近在咫尺的脖颈和上面充满暗示性的伤痕,让他身侧的手痉挛着蜷曲,几乎能想象掐断时的手感。
那一刻,那张冷漠轻慢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沉浸在想象中不能自拔,精神状况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时,铁门外传来的敲击声。
“!”塞缪尔在惊扰下醒来,他抓住自己绑在大腿上的“苦修带”,用力抽紧!
皮带上的短钉猛地扎进肉里,顺着皮带的力道狠狠撕扯!身体上的痛苦短时间压过了精神上的躁郁,疼痛却造成了新一波的暴躁,半晌,大量分泌的多巴胺开始生效,塞缪尔缓缓平静下来。
门外的敲击声变得越来越迟疑和小心,塞缪尔起身,打开铁门。
递交报告然后转身离开,不对视,不交谈,转身就走,记得转身就走……丹妮特丝一遍一遍在心里预演,冷汗渗出额角。
门开的一瞬间她明显瑟缩了一下,惯性的开口:
“昨、昨天的报告出、出来了!”
她说得磕磕巴巴,神情紧张眼神躲闪,似乎身体里刻下了对眼前这个人的恐惧。
她很想离开,脚尖朝旁边挪着,却又因某种震慑不敢随意行动。
她递过去的治疗报告没有被接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惶恐不安,指尖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终于,丹妮特丝受不了这种无形的压力,微颤着抬起头看向塞缪尔试图寻求一个确定的结果。
“——!”丹妮特丝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
塞缪尔站在她面前,神情潮湿而恍惚,逆着光,那张天使般的面孔在阴影里展现了阴郁狰狞的一面。
“下一次,给他准备一些茶吧,”丹妮特丝听见塞缪尔微笑着,叹息般的说道。
第三次治疗前。
塞缪尔依旧坐在简陋单人牢房的床边,被衣料遮掩的腿上绑着“苦修带”,衣袍沾染上了斑斑血迹。
门外传来小心的敲门声,随后铁门被迟疑着打开。
丹妮特丝依照吩咐提前泡好了茶送进来。
房间内是没有地方放茶盘的,唯一的桌子被布置成了神龛,丹妮特丝不敢把茶往塞缪尔每日祷告的地方放,因此多搬来了一张小几。
她不敢去看塞缪尔,尽量缩减自身存在感,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瓷质茶壶被放下时连一声多余的杂音都没有。
塞缪尔却忽然起身走过来。
还没来得及出去的丹妮特丝应激般的一个哆嗦,后背贴在了墙上,惊恐地看着接近的塞缪尔。
塞缪尔根本没有看她,他走到热气腾腾的茶壶前,揭开了盖子,然后松开了绑在大腿上的苦修带,血顷刻流了下来。
从静脉里流出的血,暗红色的,略显粘稠。
丹妮特丝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的血滴入了茶壶。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牢房里出来的,脑子不受控制的一遍遍回想着塞缪尔往茶壶滴血时的神情:
他甚至还带着笑意,眉眼恍惚像是已陷入某种幻想,随着血液低落,唇间泄出一声叹息,神情带上了一丝臆想般的餍足,说不出的病态。
她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外,短促的吸着气,指尖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面颊因咬紧牙关而抽紧着:
马上……她就要去见“黑巫师”,要将他带到塞缪尔面前。
……要不要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