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时有尘今日做的最后悔的决定是什么,那八成是“临时回Z城这一趟”。
如果要问他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那就一定是“选择坐这班公车回程而不是另外的方式”。
老公交车他搭了十来年,对于车内的布局不说比司机更了解,至少也能比过绝大部分人。时有尘从内侧打开隔板,动作利落地把司机拽了出来,过程中还顺势按了急停器,然而车身果然还在继续前进。
司机的神智不太清明,整个人像被掏空了内容物的外包装袋一样飘浮,轻轻松松就被拉了出去,然而他的手却一直保持着抓着方向盘的动作,因此导致车身行进方向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偏移。
时有尘把他护到了身后,转身用有些发抖的手接下了袭来的短刀。“啧,我都说了这车不可能停得下来了。”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双手和后脑传来截然不同的疼痛。时有尘脑中嗡鸣着抬起一脚正中来人下腹,把人踹得松手退了几步,还险些跌倒在地。“你没坐过公交车?”双手虎口的割裂伤转眼愈合。
车身已经驶过了桥的大半,时有尘盘算着甩去刀身上挂着的血,横刀在前,同时护着身后的司机向左跨了两步,伸手取下了破窗锤,却在下一瞬间被身后的人猛然抱住了腰。
“你怎么知道身后的人就不会是敌人呢?”话语间来人走到被死死锁住核心挣扎不动的时有尘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在虎口一按,夺走了短刀,又如法炮制拿走了左手的锤。
“你马上用刀刺他不就能挣开了?”男人双指捏着刀尖把玩,语气有些鄙夷,“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没用。”
时有尘被桎梏着又被戳中痛处,他使不上力无法掰开司机的手臂,也做不到如那人所说对司机出手,于是眼睁睁看着行动自如的人拿着破窗锤砸开了车前窗几角,“那我就先走了。”那人说,顺道走进驾驶位调整了方向和油门踏板,“晚安,时有尘。”
砸进水中的一瞬间,时有尘的呼吸停滞了片刻,这时他的腰被同样脱力的司机松开了。从前窗破口处涌进来的冰冷江水压得人肺部生疼,时有尘勉强转身,发现司机已经因呛水不断地挣扎。
冬季身上两三层的衣物吸足了水,沉沉地向下拖拽着整具身体,时有尘这下是彻底拉不动司机了。顾不上身体失温可能造成的后果,他只得尽可能快地脱去两人身上厚重的外套,然后双臂绕过对方腋下牢牢卡住胳膊,奋力从前窗游出下坠的车体,向着眼望着遥遥无际的江面游去。
桥边路灯下站着一个撑伞的人,他数着表盘上分针转动的格数,抬头长舒一口气。五分钟,已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极限时间了,更何况还带了个累赘。
“就看他刚才那表现,八成是不会丢下那司机自己上来的。”他这么想着,收回手盯着昏暗的江面冷笑了一声,“还是和之前一个样,净留着些没用的伪善。”
顺利解决了目标完成了任务的他心情大好,心想不枉自己费时费力策划了这一番。一想到费了半天时间去控制这条路线的所有车辆和司机,还要在时有尘上车后用能力让他昏睡过去,同时为了避免被协会监察到和其他一些多余的事情不得不把闲杂人等都控制住,让他们在车上桥前主动下车。
这一番功夫下来他所耗费的能量远比想象的要多。
“啧,要不是那什么该死的审查,直接把一车人都端了省事的多。”他自言自语着收起了长柄黑伞,这是他为了今日计划特地挑选的。
伞被扔到了潮湿地面上,男人舒展双臂拥抱冰冷的风,仰起头闭眼任由刺骨的雨落在面庞。他喟叹着“这才是生命”睁开眼,一双灰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了昏黄的路灯。
可是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江面骤然生出漩涡,涡流之明显即便是在幽暗夜空下也能用肉眼看见。漩涡凭空出现后沿着湖面向岸边移去,这绝非自然可形成的力量。
他只慌乱了三秒就镇定下来,开始四处搜寻新对手的身影。江面的活动在他转身的时候停止了,冲天而起的水柱从背后急速袭来,然而却被悠然自得地躲过。“我说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原来是严部长大驾光临。”
“如果你刚才选择用威力更大的攻击,说不定我已经被击倒了,为什么没用?是怕损坏这个地方吗?”
严致沅的身影出现在十几米开外的桥头,因为下着雨,作为声音传播的介质,他的能力让他能够清楚地听到对方说的每一个字。
“你没读过书吗?大驾光临不是这么用的。”严致沅周身萦绕着水汽,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目光平静地观察着这个男人,并且总觉得那双灰色眼睛有些眼熟。
如果是协会里的同事或者工作者,那么认识他知道他的身份并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毕竟当年他身上发生的事也确实为人乐道了许久。然而眼前这个行为举止怪异并且刚刚才对时有尘和普通司机出死手的人,显然并不符合以上任何一个范畴。
“你的同伙是谁?”严致沅抬手做出射击动作,行动前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并且意料之中地受到了对方的嘲讽,“严部长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同伙,我可不像您。”最后五个字被说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