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鹫的前行并未因为有人坠落而停下。
“喂!”裴谳白失去指尖的着力点后本能反应地向后收了力,还顺手拉住了因惯性往前倾的时有尘的后衣领喝问道,“他做什么?!”
时有尘的指甲扣进了掌心,被拽回来坐稳后好半晌才松开,那里已经刻下了一道道青紫的月牙印,“...他说他不回家。”裴谳白抓了下头发轻声骂道:“不想回家就找死,有病。”一贯懒散淡然的人对于这种行为似乎十分不满。
大概是真的有病吧。
布尔提的母亲、阿普苏、潘瑟拉、这个不知姓名的男人,5区的每一个人好像都病了。人人都把这片土地上的“神明”当做信仰和宗旨,人人都想要为其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一具生长了数十年的血肉躯体,一个系着千丝万缕情感的灵魂,都比不上一个或许是人为捏造的“神明”。
这个地方,让人绝望又恶心。
冷风呼呼地灌进时有尘的鼻腔与肺部,他的呼吸突然变重了许多。裴谳白听到声响回头看他:“怎么了?”这时灰鹫似乎抵达了目的地,减速降落抓紧地面,停在了原野中的一片湖泊边。
后面三人比他们先一步落地,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应云归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看在眼里,等时有尘一到他就迎了上去:“怎么样?”时有尘捂着嘴向后退了一步,突然转身俯下身子呕吐起来,头晕耳鸣之间他无暇顾及这人说得是哪儿的话。
在时有尘感到天旋地转的时候,逐渐有啼鸣逼近,是一批鸟兽紧随着他们到了。“这里是空间能量最薄弱的地方,也就是连接内外的结点坐标。”库林使用能力找到这里后由瑞德控制灰鹫带他们前来,而或许是先前瑞德在斗兽场和地下分别铺设了“咒言”发动的“种子”,在他发动能力后几乎所有有意识的鸟兽都跟随而来,也就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裴谳白看着周围景象有些好奇问道:“那他们也都能出去是吗?”库林沉思了几秒正欲开口,就见他们刚才座下的那只灰鹫扬起翅膀飞向湖面,然后像是没入了光幕一般,身影消失不见了。
只是湖面骤然涌上一片血色,几下就摇散了,冲淡了。顷刻间湖边的鸟兽疯了似的嘶叫着接踵冲入湖中,无一例外全部都化作血水融入湖中消失了。时有尘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听到库林遗憾地说:“他们应该是没法离开这里的。”
库林抬头看向夜空:“作为可能是人化兽型的生物,我的眼睛没有检测到他们个体身上存在的能量,也就是说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他们原本就是这个空间里的生物。”
“第二,他们的能量已经和这个空间的能量融合了。”
“但无论是哪一种,支撑这片空间的能量既然是崩溃而不是削弱,他们就注定没法活下去。”库林轻叹了口气,“很遗憾,他们要和这个地方一起消失了。”
应云归打断他:“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后续协会那边会接管,这次事件也不会记录进你们的档案里,希望你们离开以后就忘记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目光复杂地盯着时有尘惨白的面庞,喉间干涩得难受。
“走吧,下水后你们就能出去了。”
时有尘垂着眼,在周遭群兽的呼号和几人的注视下,转身一跃扎进了湖中。整片湖泊也无法稀释的浓重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忍着眼眶的酸胀一直睁着双眼向下沉去,视野中的红色渐渐淡了,湖底的黑影却逐渐清晰起来。
黑影的“长手”又一次出现了,它从深处探出袭向了时有尘,水蛇般缠绕上他的腰身,然后推着他那轻飘飘的身体直直地往上。
“哗啦”时有尘在上浮的过程中受压力所迫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便是破出水面,看到了薄雾半笼的月光之下,湖畔的巨木开始腐朽,树干上生出道道裂痕,皲裂的树皮表面寸寸剥落化成粉末的模样。
升起的迷雾之中,岸边隐约立着一群人影,他们向时有尘挥手,逐渐淡去了。
裴谳白出来的时候看到先他一步离开的时有尘已经上了岸,正弯下腰拧着裤腿。“你怎么那么着急,本来我可以给你套一层防护衣的。”裴谳白手心一碰自己的肩膀说道。
“无所谓的。”时有尘甩了两下手起身,“你有碰到水底那个黑影吗?”
“没,怎么了?”裴谳白看了下周围道,“这好像就是埃利都湖吧,那棵树怎么不见了。”
“死了。”时有尘捏了下眉心,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应该也是被改造的人。”它的树干扎进地底深处,跨越了两个空间,不知被困了多久。只能听从“巴尔”里人的命令一次次将外面的人送进那个地狱。而此刻维持着巴尔结界的力量消散了,它也和里面那些飞鸟走兽一样,结束了可悲的一生。
两人的手环恢复正常,裴谳白一看:“怎么才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说着联系了岚。时有尘凝视着湖面,那里看不到血迹,于是明白巴尔里面的他们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凭自己的力量向外界传递一点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