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明白帝俊是怎么想的,正是因为他明白,所以才会为此感到愤怒,帝俊以自身性命为他铺路,确保他能镇定且胸有成竹地奔赴最终的战场。
他轻轻拨开周负的手,向帝俊逼近一步,帝俊端坐在祭坛上,岿然不动,仿佛背负着周天星斗的重量。
“我想……”秦琢缓缓挑选着每一个字,力求每一个词都恰到好处,“我们得谈谈。”
帝俊貌似很感兴趣地问:“关于战前准备?”
“关于你的身后事。”秦琢平静地说,他确定自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用的时间比预料的要少。
面对他的直言不讳,梼杌惊讶地挑起了一侧的眉毛,眉峰在光影下显得格外醒目。
“我想收回之前的话了。”白衣的凶神摩挲着腰后的双刃,不知对着谁说道,不过也没有人理梼杌。
周负觉得秦琢这话未免太残忍了,跟在后面小声道:“阿琢……”
秦琢飞快地回头冲他笑了一下:“等我一会儿。”
“无妨。”周负还没来得及回应,帝俊就强势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祂双目中的光芒似乎愈发璀璨了,“我也有点事想嘱咐不周君。”
周负乖乖点头,迈着悄无声息的步子走上祭坛,他微微弯了弯膝盖,随后立刻挺直,似乎是习惯性地想坐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法坛。
“不必拘谨,坐吧。”今日帝俊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罕见的温煦,卸下了平日里作为大荒主宰的威严与庄重,只剩下那份作为长辈特有的关切与慈爱。
秦琢悄悄蹭了蹭鞋底的泥,才足尖一点飞身而上,径直落在了帝俊面前,身姿如鸟雀一般轻盈。
帝俊转头看了看梼杌:“你也来。”
梼杌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含糊的轻响,可能是应了一声,也可能是一声嗤笑,但最后他还是放下了环胸的双臂,慢吞吞地顺着台阶向上走。
等梼杌带着点不情不愿地坐在秦琢旁边,帝俊的目光扫过三人,眼中的星光明明灭灭。
明亮时,祂的眼睛几乎被渲染成了谣言的金色;而暗淡时,祂的双目却是一片死寂的空洞,好似盲人。
周负是最先察觉不对劲的人,他略显紧张地往秦琢的身边靠了靠,小心翼翼地开口:“帝俊大神,您的眼睛……”
“哦,不碍事,正如我之前说的,战前准备罢了。”这话脱口时,帝俊眼里的群星之光恰好熄灭下去,露出一片浓郁的墨色。
“原来是这样啊,唔,是我多嘴了。”周负带着些抱歉,烟灰色的眼珠里倒映着周天星斗。
帝俊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管怎样,谢谢你。”
周负皱着一团的眉毛这才放松地舒展了,当秦琢也安抚地握住他的手时,他脸上已经重新出现了干净的笑意。
隐晦地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扫视一圈,帝俊又抬头看看天色:“好了,我们长话短说吧。”
“昆玉,我知晓你的担忧,然而我的决心不会有所动摇。”
“无限主神曾遭受我等重创,那一场战役中,有上百位强大的神灵与各族大能前后陨落,山海界的传承甚至险些出现断代。”
说到这里,帝俊闭了闭双眼,面露悲伤不忍之色,但不过一瞬间,祂睁开的眼睛便复归坚毅。
“时至今日,无限主神已经缓过来了,可惜我们对祂恢复的程度一无所知,也不知祂究竟有没有变得更强。”
“根据羲和带来的消息,对于山海界而言,最明智之举便是拖延至昆玉能够取出神剑。”
“为此,必须有人探明无限主神有没有应对这种攻击的手段,以及……继续对其施加压力,确保至少在未来的十年里,祂无法对山海界发起全面攻势。”
“三年。”秦琢弯了弯唇角,勾起一个杀气四溢的冷笑,“三年之内,我必让无限主神授首。”
帝俊莞尔道:“我知道,这就是我正要同你说的,我已经派遣了石夷前往青丘辅助格翁里修行,他继承了噎鸣死后残留的岁月之力,帮她修行至炼神还虚初期并不是难事。”
“羲和大神真是太靠谱了。”秦琢故作轻松地感叹道,在他还想着去大荒请人的时候,羲和早已把消息带到大荒,把事情安排好了。
帝俊认真地看着他:“真巧,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了。”
“昆玉,我去后,大荒交由羲和执掌,金乌也在学习治国理政了,若日常事务过于繁重,不妨将之托付于金乌,我相信金乌会秉承我与羲和的意志,妥善处理一切的。”
秦琢不赞同道:“你为何不亲自去跟羲和大神说?”
“因为我怕。”帝俊无奈又温和地笑了起来,“我怕看到羲和难过,昆玉,你总要允许我害怕些什么吧?”
秦琢不信:“你是怕羲和大神阻止你吧?”
帝俊的笑容扩大了一点,祂坚定道:“不会的,祂不会反对这个计划,但可能会想代替我去和无限主神交手。”
“祂是大荒的主母,是我的妻子、金乌与姮娥的母亲,但这些都是后来加上的身份了。”
“祂是此界的太阳之神——生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