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偏过头,目光轻轻扫过了周负,周负便自觉地站起身,进屋去取那盏风尘子栖身的铜灯。
趁此间隙,秦琢转向嬴政,好奇地问道:“陛下认识风尘子?”
“风尘子?这个名字倒是颇有意味,原来那个风中诞生的精魂叫这个名字?”嬴政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昆玉,你可知他分明只是一缕无形无质的风,为何竟能化形?”
秦琢心中一动,他同样曾对此感到惊奇过,而嬴政此刻的反应,无疑揭示了风尘子非同寻常的来历。
“身未升腾思退步,功成应忆去时言。只因先主丁宁后,星落秋风五丈原。”
嬴政缓缓启唇,吟咏之声如丝如缕,低沉而充满情感。
他的声音中,每一个字、每一句都仿佛蕴含着岁月的沉淀,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感慨,令人心弦微颤。
“这诗写的是……诸葛武侯?”
秦琢眼前忽然模糊了,嬴政高大的身影融化在一片水雾中,随即显现的事一个风姿不凡的青年。
他的脑海里爆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嗡鸣声,像是有无数雷霆在耳畔炸响,震得他头疼欲裂。
一阵阵的眩晕如同潮水般袭来,他勉强承受住了这突如其来的痛苦,记忆像是晶莹的泡沫一般从海底涌出,在他的脑海里铺陈开去。
然而就在它们即将触及光明的瞬间,这些泡沫又被海浪无情地拍在礁石上,瞬间支离破碎,化作了细小的水珠,散落无踪。
唯一记得的,是一个令人犯困的午后,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洒在书案上,便形成了一小片斑驳的光影。
一位青年静静地坐在案前,身影被日光拉长。
他有着专注温柔又不乏灵动的眼神,正耐心地手把手教自己写字,一笔一划,横平竖直。
那些字如同初绽的花蕾,在青年的指间缓缓绽开了。
“那是……年轻时的丞相吗?”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三国时期的他状况似乎比秦朝时还要差些,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头脑,和普通幼童几乎没有区别了。
无限主神对他降下的诅咒一直在加深,如同无形的锁链,紧紧地束缚着他的魂魄,更是将秦朝之后的记忆侵蚀得支离破碎,异常模糊。
尤其是在诸葛武侯身边做书童的那段时光,如同被浓雾笼罩,往昔的悲欢都只能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场无法触及的梦境。
可究竟是怎样的转机,才使得无限主神的诅咒得以解除?
是因为两界分离还是山海玉书的彻底散落?
“昆玉?”
嬴政唤了他一声,声音轻柔,却如同当头一棒,舌绽惊雷,将秦琢的思绪从那个遥不可及的午后拉回了当下。
“嗯……啊?哦,请陛下继续吧。”秦琢猛地回神,立即定了定心,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嬴政颔首,并未开口询问他想起了什么,只是观察了一番他的脸色,确认秦琢已经缓过劲来后,才淡淡地出声,继续他的讲述。
“人界有一句话,叫作‘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从某种意义上讲,风尘子的诞生便是遵循了这个道理。”
“因为诸葛武侯用七星灯祈禳失败,使得世人哀叹,五丈原的一场秋风吹灭了最后一盏灯,因此‘风’和‘灯’就成了相互关联的两个特殊意象。”
“而一股源自人心的愿力,细水长流中,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最终在诸葛果的刻意引导下,凝聚在一盏铜灯上。”
“正是这盏铜灯让风尘子的诞生,同时也成为了他永远无法摆脱的羁绊,将他紧紧束缚在这盏灯的周围。”
“所以,风尘子并非真正的风,而是人们心中那场五丈原的秋风!”
秦琢心中的迷雾终于被真相驱散,他怔怔地沉默了良久,最后只能长长地、长长地叹息。
无尽的感慨与思索,无数人的哀思与期盼,似乎都随着这一声叹息,融化在了冬日的寒风里。
檐下,周负手捧铜灯,身影静止如雕塑,他的目光闪烁不定,不知该不该带着风尘子上前,加入这场谈话。
风尘子在他身边打了个旋儿,轻声地嘀嘀咕咕。
“哎呀,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呢……哎,那么多人对我念念不忘,我是不是能建个庙啊?”
“不对不对,人家念着我是为了诸葛丞相呢,那该给诸葛丞相建个庙呀!”
“也不对,诸葛丞相已经有庙了,果儿姐姐还带我去祭拜过呢……”
周负垂首沉思,突然问他道:“你这么快就接受了吗?”
风尘子欢快地回答:“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管他是春风还是秋风,反正我都是一缕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