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宴会照例是宾客们社交的好时机,完全兽人化的摩根斯扑棱着俩大翅膀游刃有余地流连于名流政要,身为世界经济新闻社的社长,他对于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及其背后的隐秘都有着鬣狗般敏锐的嗅觉。不知道多少年前这家伙就盯上了婕德,申请专访的邀约电话不间断地于明娜的办公桌响起——在创业初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明娜都承担了助理和秘书的工作。婕德保证她那段轰轰烈烈的求婚宣言早被草拟出了不下三十个夸张标题,随后快马加鞭地被送往印刷厂拓印成文稿等待着第二天塞进海鸥们鼓鼓囊囊的背包中。
摇摆不定的资产阶级统治者?婕德最讨厌这种不受掌控的新闻媒体从业者了,尤其在她准备猥琐发育的时候。她不知道在名利场中与这位地下皇帝你追我赶了多久,每当看到摩根斯蠢蠢欲动地理着蝴蝶结踏着小皮鞋缓缓向她逼近时,婕德总要不动声色地饮一口杯中的红酒随后一边赔罪一边踩着小碎步向下一个小团体移去,真是好一出“他追,她逃,他们插翅难飞”的古早癫剧。
眼见摩根斯就要抓准机会拦下这位名震北海的哈德教母,一个侍从推着餐车从他面前滑过,人群来来往往,摩根斯踩着他那双黑白拼接低跟小皮鞋左迈迈右迈迈,一番拉扯后总算绕过了侍从,但眨眼间婕德的身影便已消失无踪。
婕德当然察觉到了摩根斯的势在必得,那可不行现在可是帕提姆韬光养晦的阶段,这家伙的嗅觉太敏锐了,没有斯黛拉她可不敢一个人应对。于是婕德趁机离开大厅来到庭院,但她没想到是bigmom的宫殿比什么劳什子的一百平米大床半小时车程厕所还要夸张,只是随便走两步她居然也能迷路。
不知不觉婕德走到了一座喷泉前,喷泉周围种满未经修剪的粉白渐变玫瑰,它们一颗颗一层层铺展开来像是品质上好的花纹绸缎,哪怕是工厂里最熟练的女工也无法做出这样繁复华丽的图案。喷泉中央则矗立着一座一手托着甜点塔一手捧着陶罐的半裸天使雕像,清冽的果酒从陶罐中涌出又落入脚踝深的池水,溅出的水花打在天使流畅紧绷的大收肌上,婕德不由得感叹涩涩真是伟大的生产力啊居然能创造出这样完美的人像雕塑,果然涩涩才是□□是欲念之火是罪恶是灵魂……
但光这么和半裸天使美少年雕像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要是天使愿意睁开超度一下她婕德倒不介意在这里翻云覆雨到夜半三更……
唉哟,什么个事儿啊,她能够变成兽人攀上屋顶寻找方向嘛,这样会不会有损教母的威严啊,哭泣~
“迷路了吗?”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她很熟悉这个声音,婕德的身体僵直了一瞬,她有些慌乱地转过头来——
高大魁梧的男人双手环抱靠在墙头,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亲爱的?”她不禁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慌忙改口道:“晚……晚上好呀,卡塔库栗先生。”
卡塔库栗先生,除了“亲爱的”这是婕德最常用的称呼,说起来卡塔库栗很久没听到婕德称他为“亲爱的”了。
卡塔库栗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婕德,翻滚着玫瑰香气的微凉晚风轻轻拂过他的额前的碎发,带动肩上的羽毛围巾在皮肤上摩擦出丝丝缕缕的痒意。
面前的女人眼神躲闪动作僵硬,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围着他说那些烂话了呢。
明明下午才被求婚,明明类似的话听她讲过无数次,但唯独这一次卡塔库栗无法抑制胸口翻涌的怒火。
但他又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一句责怪都说不出,一句质问也都说不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见到婕德他就说不出话来。
“你……”“对不起……”打破沉默的是他们的异口同声。
“对不起,卡塔库栗,白天拿你做挡箭牌了。”婕德低下头紧张地看向自己的脚尖,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的脚尖几乎要踩在卡塔库栗的影子上。“我知道夏洛特女王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我绝对绝对没有要轻视你的意思。陛下不会同意你和我结婚,因为那代表着我要被七武海除名,如果无法背靠世界政府,帕提姆的价值将大打折扣……”说着说着婕德察觉面前的阴影越来越大,她抬起头发现卡塔库栗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前。
“卡塔库栗……”婕德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小腿碰到什么冰凉的硬物,她一个趔趄直接坐在了喷泉边缘。
“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吗,婕德?”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卡塔库栗几乎大半张脸,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围巾里传来,他的质问像是野兽被锁进牢笼发出的无力又不甘的呜咽。“说要和我结婚,这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这个距离婕德可以清晰看见他微微上挑的眼尾、紫罗兰色的瞳孔以及下睫毛投出的半扇形阴影。
当然不是。
婕德慌张地与卡塔库栗对视,随后她移开视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啊,是她下意识选择了放弃卡塔库栗。
明明她可以想到其他说辞。
她婕德从一开始就知道卡塔库栗没有选择婚姻对象的权利,她也知道自己最大的价值是中立国帕提姆的执政。
“直到能够与卡塔库栗相配为止”的意思是,直到她足以威胁到big mom为止,帕提姆与万国会一直互相利用,而掀桌的权利在玲玲手上。
婕徳用气魄证明了她的潜质,玲玲期待着果实成熟的那一天。
当她把这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时,他们的未来再无转圜的余地。
因为她是不可能加入万国的,等到时机成熟,他们之间的战争会打响。
哗啦啦的水声自身后响起,不时有猫头鹰发出悚然急促的鸣叫。
“婕德。”卡塔库栗躬下身体把脸颊凑到婕德面前,他的身躯太过庞大,就好像一只老虎散发着热气缓缓靠近,骨骼牵引肌肉鼓张,属于卡塔库栗的气息瞬间将婕德包裹,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挪动身体却忘了这是在水池边,还是卡塔库栗及时伸出手把她托住她才没有变成落汤鸡。
“我没有......”婕徳把头埋得很低不敢与卡塔库栗对视,卡塔库栗的手掌覆在腰上简直像一块烙铁。“我没有做过这样的计划......”她声若蚊蝇,虽然无论怎么看都是她擅自挑逗又率先放弃。
她没打算在这时候挑明的,她甚至都没料到卡塔库栗会......会期待着她。
婕德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
虽然平时耀武扬威,可做错事时的婕德就和打碎花盆的小狗没有区别,耷拉着尾巴耳朵不敢抬头与主人对视。
“那你为什么要后退呢。”这是第一次不依不饶的那个人变成了卡塔库栗。
是啊,她为什么要后退呢。
从得知要前往万国时她便变得乖巧无比,面对卡塔库栗的示好她的第一反应不是A上去而是逃避,婕徳从一开始就想到了结果,她作了无数种预设想了无数个可能性,最后她下意识选择了一个对她和卡塔库栗而言最糟糕的解决方式。
一切都有迹可循。
婕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紧紧地攥着衣角,不敢面对卡塔库栗的目光。
她预设了卡塔库栗的未来没有她的存在,无论是出于上帝视角的傲慢还是旁观者的洞若观火,是她在一开始就预设了卡塔库栗不会为她心动这种可能。
流水潺缓,鹧鸪啁啾,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这只猫头鹰的羽毛拔光。
就在婕德打算这么一直僵持下去时,一声很轻的叹息从头顶浮过。
卡塔库栗缓缓蹲下,他的身高超过五米,即使半跪婕徳也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已经做不到讨厌婕徳了,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做不到了。
“婕徳。”
无论她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些错乱的线条确实该被斩断了。
卡塔库栗的手指缓缓抚上胸口的围巾。
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外貌,然而突然有一天他意识到,总这么随心所欲地活着他将无法保护任何珍视之人。
这道围巾是他为自己设下的枷锁,从那以后他不会再向任何人展示他的放纵、倦怠、犹疑和软弱。他越是臻于完美敌人越是望而生畏,他要以近乎恐惧的威严守护珍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