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芮丝这几天过得跟做梦一样,仿佛灵魂脱离□□,只留一个空壳在世间游荡。她麻木地向每位来吊唁的人表达感谢,妥帖举办奥赖恩的葬礼。
沃尔布加病倒了,她在冬日深夜喝酒没有注意到壁炉取暖的木柴熄灭,在地上睡了一夜,患上了很严重的重感冒,病得连床都起不来。她强撑着主持奥赖恩的葬礼,脸色苍白得跟冬雪似的。大概是吹了冷风,回去便再度烧得昏昏沉沉。
克利切需要照顾生病的女主人,安塔芮丝不得不承担了大部分的事务。还好有纳西莎在旁协助,操持过德鲁埃拉葬礼的她好歹有经验在。繁琐庄重的葬礼也因为有纳西莎在,有条不紊进行了下去。
无论亲近与否,绝大多数纯血家族都过来吊唁表达了惋惜之情——奥赖恩死亡的岁数在巫师界里算得上中年早逝,他不过五十岁(虽然在伏地魔大肆屠杀反对他的巫师的情况下,巫师平均寿命急剧下降)。更何况,他是因为身体有疾痛苦离开的……止痛剂喝了一瓶又一瓶,剂量也一次比一次重,喝到最后,止痛剂对他已经不起作用了。疼得昏迷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死亡给予了他真正的解脱。
奥赖恩的葬礼举办的规模很大,上一次布莱克家族举办如此盛大的活动是纳西莎和卢修斯的婚礼。要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婚礼热闹到魔法界众人为之津津乐道大半个月。贝拉和罗道夫斯的婚礼在贝拉的固执要求下,办得既潦草又简略。盛大意味着无止境的忙碌,安塔芮丝忙碌到一度没有时间细细体会奥赖恩离去的悲伤。
葬礼结束,迫在眉睫的是完成伏地魔下达的任务,安塔芮丝没有胆量敢赌他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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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西敏寺,玛丽莱本高街。
一身驼色大衣的赖安信步闲庭走在街上,路过街角一家家咖啡店和熟食店,他在一家全是丝带装饰的古典礼服配饰店门口驻足,一串璀璨的双层的珍珠项链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一直觉得拥有纯黑发色的安塔芮丝非常适合生活在十六世纪珍珠时代,没有人能否认,珍珠与黑发雪肤的适配度。霍格沃茨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穿古着戴珍珠配饰,也许她们布莱克家族的女孩天生就充满了古典美。
She walks in Beauty , like the nightOf cl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
……
Which waves in every raven tress ,
Or softly lightens o ' er her face ;
是拜伦的诗。[1]
赖安从配饰点出来,大衣口袋里多了一副珍珠发卡。他没有再以为走到83号推开以橡树为装修主题,至今已有五十多年历史的Daunt Books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威廉·莫里斯平铺纹理的典雅壁纸,整座书店充满经典怀旧的爱德华式风格。
天花板是自然采光的设计,哪怕是在如今日一般的阴天,室内也比室外明亮。没有如别家书店一样放烂大街的流行歌曲,在这里只有脚步走动声和轻翻书页声。若是较真一点描述,大概跟没有捣蛋鬼们进入的霍格沃茨图书馆给人的感觉差不多。
赖安是在一排放置旧书、杂质和摄影册的书架边发现他寻找的身影。她低着头,黑发散在颊边,微靠书架,手里拿着一本书。
书是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扉页泛黄,边角也有多次翻阅后留下的卷边。
大概是听见脚步声停下,她从书里抬起来头。
她没有在脸上作伪装。分明是属于安塔芮丝·布莱克的脸。
赖安不会疑心会不会有人发现她,发现食死徒在一家麻瓜书店和一个混血巫师秘密见面。因为她的穿着打扮——
赖安无端由她的衣服颜色联想起美拉德反应,继尔思维发散到煎牛排时由生到熟的色泽变化、不同烘焙程度的咖啡豆颜色、熬煮焦糖时候由浅至深的糖色……她的大衣、卫裤和靴子颜色意外适合这个季节,同样和这间书店的文艺风格完美契合。
据赖安所知,在七十年代末的现在,受到女性主义的影响,职场上的独立女性更多选择裤装而不是裙装。他暗叹这个美妙的巧合。假使她是麻瓜界普通的都市白领,这一套穿搭足以让她受到其他女性的追捧。
……看来她学习麻瓜的成果不错,至少一点儿没犯他在麻瓜研究课上遇到的那些低级滑稽的错误。凯瑞迪·布巴吉教授让他们在下次课上做麻瓜适合日常出门的打扮来,对麻瓜一无所知的巫师们展现了丰富的想象力——有男巫穿西装外套配铅笔裙。A字裙是这个时代的潮流,和v领毛衣搭配本不该容易出错的,但谁让穿A字裙的女巫搭了个彩色丝袜和登山靴……
男巫暂且不说了,女巫们为什么不参考时尚达人伊丽莎白女王的穿搭呢?哦,这群封闭的巫师大概不知道英国的女王和首相是谁。
“今天的天气真糟糕不是吗?”去年十一月份已经成年的赖安终于可以在校外施魔法而不用担心收到魔法部的警告信。他施了个防窃听咒和忽略咒,保险起见他还施了加强版的防干扰咒。难怕他们在里面炸了书架,外面的人也别想听见一点声音。
他们的关系已经熟悉到完全可以跳过这种没营养的寒暄话题,安塔芮丝开门见山道:“……我有事拜托你。”
意料之中,事实上在非两周约定的时间收到她的来信的时候,他就知道她那边肯定有事情发生了。
——起初他以为会和她父亲死亡有关,但他来的时候特地打量过她的脸色,神色虽郁郁,却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极度消沉悲痛。也许只是隐藏起来了,谁知道呢?
他得说他并不擅长安慰。经历过失去母亲的切肤之痛,他知道,亲人逝世,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的。唯一的镇痛剂是时间,足够多的时间才能让活着的人渐渐淡忘痛苦。哪怕是时间也无法根治,只能做到淡化,无论过去多久,回忆起亲人逝世都会心中隐隐作痛。这种痛苦是伴随一生的。距离母亲在飞机事故中丧生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他心上缺的那一角都还没有补全。他相信他的父亲也是——否则他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敢再坐飞机呢?
哦,似乎忘记说了。他虽然是混血,但是混得并不十分纯。他祖父是麻瓜出身的巫师,这意味着到他这里,也不过三代巫师。
“怎么了?”赖安问。
安塔芮丝没有立即回答,她将手上的书折了一角放回原位,走到墙角木头椅子上坐下。她觉得难以启齿,“你有听说凤凰社的消息吗?”她躲避赖安看过来的视线,不自知地在桌面上交叉摆弄自己的手,“或者更具体地说,你有具体某个成员的消息吗?”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神色痛苦,“黑魔王让我要么献上西里斯的忠诚或者尸体以证明我是完全忠心于他的。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了,他对我的无所作为非常不满。他让贝拉给我带话,下了随后通牒,要么我带着西里斯见他,要么他大驾光临布莱克老宅——”
“所以——所以——”
“所以你打算祸水东引?你不愿意和自己的哥哥为敌,所以希望能抓个凤凰社成员转移伏——”
“别叫那个名字!”安塔芮丝语气激动地打断赖安的话,“别叫那个名字。他给他的名字施了魔法,任何人提到他的名字,他都会知道他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的?”
安塔芮丝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你不会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相信我。”
她想起那一天,浑身发冷。黑魔王正在和贝拉卢修斯议事,本来好好的,突然间脸色大变,俄而狂笑出声。
“让我们去看看,究竟是谁胆子那么大在背后念叨我。”他的嘴唇勾勒出邪恶残忍的弧度,语气轻快地好似是要集体出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