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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李三贵看过了琵琶仙的尸首,心下松了口气同时,不禁又有些遗憾——琵琶仙就算是死了,依然是如此赏心悦目。
可惜他前前后后砸进去那么多白银,都打了水漂。
几日间,他家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这一露面,难免惹人瞩目。
李三贵连忙以手掩面,在家丁的簇拥下回了家。
一踏进院门,便有人来报:后院柴房里的那个不见了。
真是晴天霹雳,李三贵顿时急了,他将江氏关起来不给吃不给喝,正是怕她一心为夫人报仇,到外面去瞎说些什么。
他连忙问下人江氏的身契在何处,竟没人知晓。往常这些事情都是夫人打理,如今人没了,竟没有谁能接得上手。
“上她屋里去找,一定是藏在她的嫁妆箱子里了!”李三贵抬脚就往后院走,可真到了夫人房门口,却猛地刹住了。
他还记得那日这屋里血腥可怖的场面,实在是没有踏进去的胆子。
于是李三贵随手指了几个奴婢进去,叫人将夫人的屋子翻了个底儿朝天。
过了老半天也不见身契,李三贵这下有些急了——不止江氏,院子里还有好些奴婢是夫人随嫁妆带来的呢,若这些人的身契都找不见了,他日后还要如何调遣这许多人手?
正想着,他只听骨碌碌的声音靠近,轻轻碰到脚尖。
低头一看,地上正静静躺着一支木制的发簪,与他不久前才烧掉的那一支别无二致。
“咚”的一声,李三贵两脚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这……”他瞪大了双眼,两腿猛地蹬着地面,试图远离那根木簪,“鬼、鬼、鬼……”
“鬼啊—————————”
尖叫声响彻云天,将急匆匆跑进内院来的家丁吓了一跳。
见李三贵愣得像丢了魂,家丁连忙上来扶他:“老爷,出事儿了!”
李三贵惊恐地转过头,只听家丁慌慌张张地报道:“我方才听说,琵琶仙的尸首在光天化日之下,忽然就不见了!”
……
日头渐渐落下去的时候,白梅村附近的一片小山坡后响起了什么东西翻土的声音。
过路人听见动静,本想翻过坡去察看一番,可想起那后面是什么地方,又暗骂一声,加快脚步慌忙离开了。
“这边,都是,差不多岁数的,大姑娘——”而山坡后面,有个满头大汗的少女正一锄头一锄头地挖着坑,一边挖,一边嘴巴还念个不停,“你们,好好相处,不要吵架,知道吗!”
眼见着大坑的尺寸差不多了,婴宁终于丢下锄头,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汗水,坐在地上直喘气儿。
而琵琶仙无声无息地躺在她身边,神情安然,好似只是在小憩一般。
“……”婴宁看着她的脸,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理鬓发,“这边条件没那么好,但是胜在人多,热闹。我在梦里见过,这边埋的姑娘都蛮好相处,你不用担心。”
沉默了一会儿,她将琵琶仙打横抱起来,轻轻安置在坑里。
散土一点一点盖在琵琶仙的身上,好像一身温暖沉重的棉被。她冷了十多年,好像只有此刻才睡得安稳。
“我平时也会常来看一看,打理一下。”婴宁做这活计已然熟练了,很快便盖起了一座结实的小土包。
她满意地在土包上拍了拍,又将准备好的木碑敲进土里,燃上一把香火。
“你在那边缺什么,这几天里就赶紧托梦给我,我好替你烧过去。”她想了想,忽然想到,“你需要琵琶吗?我不会剪那个……等我之后有钱了,干脆给你烧一把真的过去。行吗?”
她怀里掏了掏,摸出一朵路上捡的白色野花,用一块石头压在坟前:“你不说我就当是同意了。还有,你在那边如果见到一个穿素色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嘴巴翘翘的那个,替我劝她一句:别老在我梦里远远看着,又什么话都不说,成吗?怪瘆人的。”
野花被微风吹得抬起头,轻轻晃了晃。
婴宁也抬手晃了晃:“那我走了。回见。”
语罢,她将锄头捆在一旁的枯树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远了。
原地,新立起的木碑角上刻了一把琵琶。而正中则空空如也,并没有刻下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