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高玉还说他每一季做新衣裳时都会有好几身的富余,平日里若有亲友做客需要更衣便叫人家直接穿走,总归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不过这么一件衣服对于王子服来说便是非常贵重的了。
婴宁晃了晃腿,还是开口提醒他:“或许人家也没想着你还呢?你还回去,他也不会再穿了。”
王子服正要跨出门去,闻言脚下一顿。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不过君子欲而不贪,别人可以送,他却万万不能收。
虽然他的确也很享受那种料子穿在身上冰凉滑软的感觉。
婴宁见他踟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问:“哥哥,你喜欢好衣服吗?”
王子服不知该如何和婴宁说明其中的道理,只得整理心情,回头又挂上个温和的微笑:“君子固穷,无所谓身外之物。”
说完,他轻轻将房门掩上,长舒一口气。
婴宁听着他小跑着出去,一手支着脑袋许久没有动作。
无所谓……
可是她有所谓。
她喜欢看王子服穿得精致漂亮、喜欢他每一日从容地上学下课,不再坐牛车坐得灰头土脸。
在城里住了短短几日,她眼看着王子服气色好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连嘴唇都红了许多。
就连先前两人吵的那一架,她也是看见王子服俏生生的脸蛋便很快消了气。
果真是财气养人!婴宁忽然捏紧一拳、暗自下定了决心。
她有了一个相当不简单的计划。
……
“贤弟真是客气,给了你的东西怎么还拿回来。”话虽这么说,同窗却是了解王子服的。他只笑呵呵地将衣服收下,见一日的工夫王子服又黯淡了下去,便知道他是回村子里去住了,“那日你带走的姑娘怎么样了,伤得厉害吗?”
王子服见四下也没有别人,便压低声音对同窗解释:“多谢兄长,已经无碍了。其实那正是我新婚的妻子,一时情急,便没有对诸位介绍。”
这理由在婴宁那里过不去,在同窗这里照样也说不通。不过同窗心里和明镜似的,也不拆穿他:“原来如此。放心,我嘴巴严着呢,也不会同别人去乱说。”
王子服察觉到了对方的暗示,下意识想要辩解一二,最终却没开口。
同窗又向他打听婴宁是如何受伤的,王子服憋了半天,只能推说是在路上被马撞了。同窗咋舌,立刻和他说起自己纵马出游、踏坏人家一地庄稼还赔了好几十两银子的事。
“……万幸没出什么大事,你家经此一劫,必有后福喔。”
他的劫恐怕还在后头。王子服苦笑,不自觉多说了些:“兄长不知,我娘子主意很大。原先字都没认全的,近日里夜夜都捧着医书看,白日里便到处跑,说要挣钱养家呢。”
同窗了然:“也亏她不是闺阁小姐。否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来这样的……嗯,‘志气’。”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王子服笑得有些勉强,因为他意识到,婴宁这回从李家拿回来的钱,实际上已经远远超出他整年的食饩。
这还不算她平日里做活赚的零散银钱,若加起来,恐怕真是比两个秀才赚得还多了。
王子服想起早上出门时婴宁没头没尾的那个问题。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婴宁似乎已经站在了家里顶梁柱的位置上,正俯视着自己,盘算着白花花的银子呢。
王子服一时有些气闷,又不免畅想起未来婴宁生意做大了,家里能换新房子、再不用拮据几钱几两的景象。
连他此刻腰间的荷包都塞着婴宁赚回来的铜板。王子服伸手摸了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
婴宁扶着院墙,缓慢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母亲坐在院子里捣衣服,过了许久终于不耐烦了,将衣杵一扔:“滚回屋里去,转得我头晕。”
婴宁大言不惭:“我这不是急着赶快恢复了,出去挣钱给你买大金镯子吗。”
“还金镯子。”母亲冷笑,“镯子不需要,狐毛坎肩倒是缺一件。”
婴宁后背一凉,连忙捂住了,冲母亲嘿嘿一笑:“小姨,想不想换个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