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紧紧捏着那几张薄纸片,神色茫然。有些紧张、有点兴奋,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孤独、害怕完全陌生的前路。
“好好地生活,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你才多大就被我救过了,以后的命可贵着呢。”
秋儿喉咙剧烈滚动,最终还是轻轻对婴宁拜了拜:“多谢神仙。若此生无缘再见,小女子即便轮回转世,也要报恩。”
这次婴宁没有再阻拦,只是将李十八给的钱袋子也塞给她,坐下来点点头。
秋儿站起身,用袍子裹好钱袋,只看了她最后一眼便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
婴宁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甩了甩,表示告别。直到脚踏草坪的沙沙声越来越远、最终听不到了,她才在伸了个懒腰,轻巧地跳上一块大石头,趁着从树顶缝隙见撒下来的晨光晒毛。
山下的城终于醒来,远远的能看见街道中填上行人和摊车,蚂蚁似的来来往往。婴宁翻了个身,脑袋软软地垂下来,倒着看树看天、看上山来听晨经的香客。
又做了一件好事。她得意地甩了甩尾巴,畅想秋儿远走高飞后的新生活。
叶片上还攒着夜里的雨水,亮晶晶地挂在叶尖,很漂亮。
像宝石一样。婴宁好奇地用鼻尖去拱,想着若真是宝石多好,她可以多摘几颗,带回去串成链子送给王子服,挂在他白皙的颈上、血管分明的手腕上。
她眼皮直打架,视线和思绪都一点点变得模糊。
总感觉好像忘了些什么。
但她太累了,还是先……
小狐狸嘴巴一张、舌头一吐,终于陷入深深、深深的沉眠。
……
“多谢兄长。”王子服在浴桶里泡着,热气将两颊熏得粉红。
同窗靠在门外,调笑声隔着门板传进来,显得有些模糊:“都说了,贤弟要来我家,随时恭候。”
——可他来得的确太不是时候了。王子服撩起一把热水擦脸,心中羞愧难当。
他等了婴宁一夜,中途又不知怎得忽然莫名下起了暴雨。他无处躲避,只能尽力护住包袱里的衣服和书本,自己被浇了个透心凉。
“阿嚏!”
王子服打了个寒颤,门外同窗听见,立刻吩咐家仆去熬驱寒的姜汤。
他原本还是老老实实等着的,可实在是见天都要亮了,自己白日里还得上学,只得凭记忆找到同窗家里,请对方让自己洗刷干净,好体面地见人。
若不是婴宁一意孤行,他何至于弄到如此狼狈的境地。王子服深深一叹,心中明白这是义举,却难免生气。
“贤弟,你包袱里那些衣服都潮了,咱们身形相近,今天先凑合着穿我的,不要嫌弃!”外面同窗很是人来疯,甚至敲了敲门要进来帮他擦背,吓得王子服连声拒绝,立刻从浴桶里站出来,慌忙穿上干净里衣。
倒不是他矫情,主要是他身上胸口皆是先前被婴宁弄出来的印子,叫人看到可如何了得!
……
不知是雨水还是露水从高处滴落,正砸在婴宁的鼻尖上,迅速顺着皮革般的纹理散开,消失无踪。
“嗯!”婴宁猛地转醒,四腿在空中刨了几下,终于翻过身,愣愣地一点点回神。
不远处香客已多了起来,吵吵闹闹的,已经不好睡了。她站起身来,感到后腿明显地肿了起来,脑袋也丝毫没有睡饱了的清明,反而更加沉重。
大约是伤口感染了,得及时处理才行。
她龇牙咧嘴地跳下石头,慢吞吞地朝城里走去。心里盘算着,先去吃自己喜欢的那家馅饼,填饱肚子以后找家医馆看伤、再吃一顿,最后再去接王子服放学……
嗯?
她脚步忽然一顿,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
等等。
王子服呢。
她那么大一个随行人类呢。
“……”婴宁忽然汗流浃背,抬起头看了看日头的方位。
太阳高高地悬在正当空,影子被缩得很短,就踩在脚下。
已是正午时分。
“土地!土地!”婴宁连忙开始用力刨土,一边刨一边大叫,“快出来,姑奶奶要死了!”
没叫几声,面前迅速拱起一个小土包,耸动几下,钻出一个尖尖的小脑袋。
那是一只很肥的鼹鼠,眼睛比一般鼹鼠大上一些,但依然小得出奇。
鼹鼠抱着两只小爪子,瑟瑟发抖:“婴婴婴宁大人,小的在呢。”
婴宁一脚将他踩回去:“快送我回去,我把我夫君忘在路边上了!”
鼹鼠殷勤地“吱吱”叫了两身,婴宁脚下的土包立刻变大了一些,像弹弓那样飞速起步,带着她打着转儿地滑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