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李三贵正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化身一张渔网,立刻将秋儿从院子里捞出来。
李十八方才得令,已经去而复返:“老爷,各门都已经封死了,都说没人出去过。”
“那便是瓮中捉鳖,总有找到她的时候。”李三贵咬牙切齿,瞪了一眼地上的李夫人。
果真说迟则生变,只不过一小会儿没看住,最重要的证据就丢了。李三贵愈发焦躁,心里隐隐升腾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都怪那个死丫头!李三贵想着,等到事成,定要想办法把她全家都拉下水,好好整治一番。
“还有一事。”李十八琢磨着开口,试探道,“先前婴宁姑娘说,老爷与琵琶仙的事可能会受影响,那老爷还去赴约吗?”
李三贵不屑地摆摆手:“去,怎么不去。又不是要娶她做正妻,怕什么。”
“——大胆。”
屋内忽然响起一道洪钟般宽厚粗犷的声音,震得烛台牌位一齐晃动。李三贵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说话都结巴,向屋外的李十八伸出一只手,无力地抓了抓:“你、你、你听见了没?”
李十八却是没听见任何异常,一脸莫名其妙:“听见什么?”
“——我乃李氏保家狐仙,还不速速叩头!”
那声音不男不女、无喜无怒,只回响在祠堂的每一个角落,话音刚落,祠堂上空又适时炸响一声惊雷,好不威风。
而躲在供桌后面的婴宁听见雷声,又是不由自主地一缩,冷汗直冒。
……王母娘娘在上,小妖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李三贵两膝一软,直挺挺跪在石砖上,用力叩了几个响头:“小小小小人不知仙家在此,多有冒犯!”
天地良心,连个神位都没有,他怎么知道家里还供过保家仙啊!
婴宁掐着嗓子,继续忽悠道:“李三贵,你背信弃义、陷害发妻,本仙皆看在眼里。枉我保李氏财运亨通数百年,竟养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三贵着实是吓坏了,冷汗将华贵的衣袍浸湿好几层:“小人知错了!小人一定给仙家多添供奉,请仙家饶恕!”
此时的李夫人也并未听到任何声响,只看见李三贵疯狂对着供桌叩头,演着滑稽的独角戏:“小人也是走投无路,为延续李氏血脉而出此下策,仙家明察!”
“——走投无路?”那声音忽然更响了许多,带上了明显的威压,“事到如今,还在狡辩!”
婴宁叩了叩牙,离李三贵最近的一根香烛忽然猛烈地烧起来,差点燎着他的眉毛。李三贵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改口:“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和夫人过日子!”
差不多了。婴宁又道:“这就是你赎罪的态度吗?”
“不不不不是,”李三贵连头都不敢抬,“只要仙家肯提,小人做什么都原因!”
婴宁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我已白白地保了你多年,你不事供奉,自有人原因供!我的神位就在藤萝后西边的第一间厢房床下,你将我安置到最好的庙里去,随上许多香火钱,这才算完。”
李三贵一听,这不行啊,万一保家仙走了,自己的财运也跟着走了怎么办?
“这……先父从未告知小人此事,小人若知道,定是日日香火供奉的呀!”他急得都忘了害怕,一心只想留住自己的“财神”,“仙家可否再给小人一次机会,笑容定当……”
“——还敢顶嘴!”一时间狂风呼号,连屋外的李十八都被吹得睁不开眼。李三贵只得连连称是,立刻叫他去请“保家仙”的神位。
没过多久,李十八果然抱着一块木牌回来了。木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书“李氏保家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神通广大胡神大人”一排狂草。
李三贵看看那字,心说还真是气势威猛的大仙,更加敬畏:“仙家息怒,小的明日就请您去庙里享福。”
“不要明日,现在立刻去办。”
她见李三贵还抱着那破木牌子郁闷不肯撒手,懒洋洋地放了个钩子:“若是你有心,将原先的供奉都补回来,说不定本仙哪天便大发慈悲地愿意回来了。”
李三贵连忙称是,脱下自己身上柔滑厚实的丝绸外袍,像裹孩子那样细细包好,交到李十八手中:“快马加鞭送去定林寺,再包五十两银子,必定亲手交给法师,嘱咐他们好好供奉。”
李十八虽不明就里,见到这诸般异像也明白事情紧急,立刻领命而去。
“——还不给你老婆认错!”
李三贵脚下一滑,这才想起来给李夫人松绑,又将她扶起来,弱弱道:“夫人,我知错了。”
李夫人这回不笑了,反倒是一脸严肃地打量着他,好像他脑子出了毛病。
“……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让夫人受委屈了。”李三贵狠下心,重重抽了自己两巴掌,“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婴宁看见他龇牙咧嘴,终于满意了:“这还差不多。记住,若你还对夫人做出不忠不义之举,就是将全部身家都供上来,我也绝不再保你!”
“是是是,小的谨记大人教诲!”李三贵又朝供桌叩拜。这一次,他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回音。
抬起头,只有香烛晃动,似乎真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