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哥哥。”她垂下眼,摸了摸王子服手上写字写出的薄茧,“都怪我,让你读书都不能好好安心。”
王子服的喉头一滚,知道她这般态度定是还有后文回转。
果不其然,婴宁下一刻便抬头直视他的双眼:“可是你也听说了李三贵的为人。今天白日里又闹出了新的幺蛾子,若我不管,恐怕又是两条人命白白被他害死……你知道我的。”
你早知道我一腔愚勇、肆意妄为。
婴宁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同。
她并非生来就要在庭院重重中摸索挣扎的女子,她下山做人,绝不是为了冷眼旁观、沾沾自喜。
那个小姑娘不过才十五岁,可她的指节错位,手心上已满是水泡和厚茧。不同于王子服手上的字茧,那是真正经受了苦难的样子。
王子服有些复杂地望着她,说不清这到底是她的缺点还是优点。
他日日起早贪黑上学读书,平日里连睡梦里都在念书,婴宁自然也不可能慷他之慨。她皱着眉,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子服的手心,忽然问道:“你说李夫人出入勾栏瓦舍,具体是哪一家?”
……
“小姐!”江氏搀住两腿发软的李夫人,好似自己受辱一般心痛。她将李夫人扶上马车,又想跑回去捡帷帽,被对方叫住。
李夫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好似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方才那老鸨子给的字条呢?”
江氏急忙从怀中找出字条递进去。李夫人擦擦脸上纵横的泪迹,将字条缓缓展开。
琵琶仙,六年前因在琵琶上天赋异禀,被从雏妓馆子里转手到了污酒阁。
字条上草草记述了她的外貌特征、年岁、籍贯,以及被几手辗转的来龙去脉。
看到字条的最后,李夫人瞳孔微缩,修磨圆润的指尖将纸张掐出深深的印痕。
江氏见车内许久没有声响,小心翼翼地询问:“小……夫人?”
李夫人将纸条细细地撕碎,丢进茶杯里泡烂。她示意江氏上车里来谈话,叫车夫立刻往李宅的方向去。
两人悄声商议了半晌,江氏脸上也闪过一丝愤恨:“竟是那个小贱人。我以为她早死了,想不到还能回来祸害夫人。”
李夫人只觉得太阳穴一阵跳疼,紧锁眉心:“看那个丫头的样子,应该是不知实情。不能再拖了,回去即刻给她钱,今晚就去料理了那个贱人。”
……
“污酒阁?!”婴宁一时失声,连忙将王子服拉到屋外,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那不是琵琶仙原来的老东家吗?她去那里做什么,寻仇吗?”
王子服摇摇头:“我看见时李夫人脸色并不好看,还有不少人当面说她的闲话,想来不是占上风的。”
婴宁沉思半晌,不自觉地原地转起了圈。
琵琶仙想与李夫人联手,莫非李夫人信不过她,是去污酒阁探她底细的?
她将这个猜测说给王子服听,后者也表示认同:“买卖贱籍时的确可以知晓对方是如何来去的,找污酒阁也合理。”
婴宁吓了一跳:“不成啊,她去问,不就知道琵琶仙是李氏出来的了吗!”
她急得团团转,像是下一刻李夫人就要提刀来砍自己的狐狸脑袋了:“李夫人若知道了,必定以为琵琶仙是蓄谋已久,故意回来报复李三贵的,一会儿该来质问我了!”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阵吵嚷,正是李夫人的车驾回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婴宁没来得及躲,已经被进门来的江氏远远锁定。
她不自觉举起双手,和王子服交换了个惶恐的眼神。
王子服也慌了,咬着牙问她:“怎么就到如此境地了,你有办法脱身吗?”
“太抬举我了。”婴宁干笑一声,眼睁睁看着江氏冲上前来,揪住自己的衣领,“好姐姐、好姨姨,轻点,我很听话的!”
王子服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奈何江氏实在悍勇,见他抬手转头就要打。王子服只得不远不近地跟着,嘴里念叨着当心些、别伤着人。
前面闹成一团,李夫人这才款款地走进来,早不见了方才在污酒阁门前的那番狼狈。
“我改主意了,银钱今天便可以交到你手上。”李夫人高傲地冲婴宁一抬手,“只不过今晚姑娘就辛苦些,随我去见那位真心向我投诚的琵琶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