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八暗骂一声,将钱袋子丢给手下,连忙追了出去。
老板看看那眉间带着煞气的粗武汉子向自己逼近,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
婴宁在小巷间七拐八绕,余光注意到那为首的汉子正紧追不舍,不由得一哂,闪身躲在一个卖布小摊之后。
李十八跟丢了她,急忙快步赶上来,却忽略了隐没在飘扬布料之间的人影。
婴宁眼看着他焦头烂额,这才施施然走出来,从身后拍拍他的肩。
“都这个点儿了,”她故意露出不满的神色,“我夫君都快放学了,你们办事能不能利索些?”
李十八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强压火气道:“车在另一边,跟我走。”
婴宁似是不耐烦地走到他前面,又听得他阴森地威胁:“少耍花招。”
猜对了。婴宁背对着他,努力掩盖自己内心的得意。
——方才那妇人向她提的“生意”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对方告诉她,琵琶仙住的外宅位置保密,李三贵不可能随便透露给她一个外人,路上定会派人紧盯着她,不让她看清位置和路线。
而婴宁要做的,就是避开李三贵的耳目,偷偷记下琵琶仙的所在。
会提出这样要求的,应当也只有李三贵家里那位夫人了。
有点意思。婴宁摸了摸袖中刚到手的定金,露出个狡黠的笑。
李三贵给了一份,他夫人又添了一份。
既然她已经拿了两份报酬,没道理不能拿第三份。
她老老实实地上车,掀开车帘,催着车夫出发。李十八后脚便跟上来落座,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马车的一半空间。
婴宁装出一副矫揉造作的嫌弃:“这是把我当犯人押?”
四下无人,李十八认定只要吓破婴宁的胆子,她便不敢去李三贵面前说什么。于是他将车帘放下来,凶相毕露:“死丫头,少给我装模作样。”
马车一晃,颤颤巍巍地向前行进。婴宁状似无意,一手摸着小狗背脊,另一手去掀车帘子,被李十八的木刀一拦,差点见血。
婴宁好似被吓了一跳似的:“干什么呀你,我要透透气!”
李十八语带威胁,一字一顿:“我说过了,别耍花招。”
婴宁挑眉,像是才明白过来:“怎么,怕我记住那小仙子的仙宫在哪儿,转头告给你家夫人?”
李十八眯起眼,试图看破她的假面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婴宁和他大眼瞪小眼老半天,忽然放声大笑,像是对方做了什么滑稽无比的事一般,“你、你们还真看得起我。”
她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忽然伸手扯下发髻上的红绸,轻蔑地在李十八眼前一晃:“也真是难为你们,为了通个奸做到这种地步。罢了,姑奶奶我让让你们。”
说完将红绸一展,覆住自己双目,系在脑后。
李十八看不出她的主意,右手始终按着木刀,谨防她做出任何反应。
而婴宁从头到尾却只是跷着腿晃晃悠悠,红绸之下的半张脸似笑非笑,似是带着嘲讽。
李十八单方面的警惕一直持续到马车“吱呀”一声稳稳停住。他缓缓松开手,命令道:“下车。”
无人应答。婴宁一动不动,好似与他无声地抗衡。
“我说下车!”李十八怒而上前,伸手将婴宁脸上的红绸扯下来——
双目轻阖,睫毛没有丝毫颤动。
婴宁静静地靠坐着,竟早已悠然睡去了。
……
“生什么气呀。我不就眯一会儿吗,又不碍事。”婴宁被赶下马车,依旧笑眯眯的,毫不避讳地打量了一圈周遭。
他们应当已在城外了,天色有些昏暗,落日一点点逼近不远处的山岗,肉眼可见地变大、变红。
李十八催促她进屋,不准多看。婴宁也不恼,包容地笑了笑,抬脚跨进这方不起眼的小院——
外墙是旧墙残瓦,内里却被好好修整过。又是花又是草,甚至还有一座精美的凉亭。
扫了一圈,却不见有人在。婴宁正想发问,忽听耳边铮铮弦响,有人在高处弹琵琶。
抬起头,华美豪奢的小楼二层有扇花窗半开着,挂了珠帘,正随琴声微微摇曳,隐隐露出后面的人影。
楚腰云鬓,正是传说中的琵琶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