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服还在睡梦里,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嗯?怎么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鬼使神差地,婴宁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王子服一听,立刻清醒了几分:“怎么了,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和上次相同的反应。婴宁半晌无言,还是摇了摇头。
王子服大概是看出她心情不佳,便伸手又将她抱紧了些,闭上眼道:“没有就好。你要健康长寿,最好是只比我早走一天……不,还是和我同一天比较好。”
这回轮到婴宁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是你先死?”
“如果我先死了,你就只能一个人伤心了,就像我娘一样。你确定想做留下的那个吗?”王子服忽然发现被她带偏了,“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原来活得久也不是一件好事。婴宁想到苏姨,又想到自己。
她忽然有些难过,紧紧回抱住王子服,将他的脖子勒得死紧。
王子服觉得不太舒服,但也没说什么。不止是困的还是被勒的,他脑袋昏昏沉沉,很快便再次失去意识。
……
苏姨从黑甜的睡梦中悠悠转醒。
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坐起身,又发了很久的呆,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似乎是好事。又似乎是坏事。
丈夫醒来,问她呆坐着干什么。她只能说不知道,好像有些想小宝了。
她从不主动提起女儿的事。丈夫一怔,有些欣慰地拍拍她肩膀。
苏姨困惑地想着,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也许是想多了吧。
……
母亲一大早便搬了凳子坐在院子中央,对着晨光补衣服。
婴宁从房里出来,抱怨自己被桌边木刺划了手,问她要点药粉敷一敷。
“娇气,自己嗦两口就好了。”母亲眯着眼瞧了好半天才瞧出伤口来,翻了个白眼将她的手丢开。
婴宁嘟囔道:“上次受伤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母亲眼花了,耳朵却依然尖得很:“什么上次,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婴宁瞪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最终低着头撂下一句“瞎说的”,便回房去了。
仔细想想,前段日子她好像确实受过伤,还不轻呢。母亲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困惑地用针屁股挠了挠鬓发。
是怎么伤的,怎么想不起来了?不对,她什么时候有受过伤……
也许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母亲回过神,默默继续着手下的活计。
婴宁悄悄躲在房里看着,叹了口气,转身轻轻阖上门板。
宝葫芦虽然装不下完整的白衣灵,装下一首童谣却是绰绰有余的。
昨晚她将收入葫芦中的正是《小梅花》本身。在童谣被封印入瓶的那一瞬间,白梅村人关于《小梅花》的回忆也随之被带走。苏姨仍然记得她从树上坠落的女儿,但至少她永远不会再梦见那索命的吟唱声了。
而王子服、母亲和小泥鳅……婴宁听着院子里家人们商量着三餐茶饭,默默地想,他们只会记得王子服莫名病了一场。
而她知道什么、又做了什么,从此以往便只有自己知晓。
王子服在外面招呼她吃早饭。婴宁应了一声,收拾好心情推开房门——
只一会儿的工夫,太阳便高起来了。
有人围在饭桌旁等着她,有微风轻轻拂过叶片,沙沙作响。
婴宁走进瓜棚的阴影里,半颗心脏留在阳光之下。
她应当感到释然。
曾有令人痛惜的故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落下帷幕,世上只有她独自回味。
婴宁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家人的闲谈、笑骂忽然离她很远很远,好似忽然间飞身九霄云外。
婴宁揪紧胸口的衣服,默默垂首。
她忽然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