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不管走到哪里,你都备受爱戴。”宁溪嘲笑一声,又轻声道,不带任何贬义性质的,“你给了她一个做梦的理由。”
“即使是贫穷之人也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你同意吗?”
艾德里安把嗤笑藏在心中,虽然他不介意为了讨好宁溪说一些善良体贴的漂亮话,并且他的脑子也已经自然而然地拟定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赞美。但他和宁溪都知道,无论他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内心真正的看法。
卑贱者如尘土,翻手可覆。麻木无知,平庸一生。如此无力,任人宰割。这一切都是艾德里安最无法容忍的。
“人们总是倾向于让美丽的事物保持洁净状态。”艾德里安淡然道。
“然而一些人的想法却正好相反。”
“不管怎么说,将来的某一天,当你坐在元老院的办公室,要在一些什么狗屁民生草案上发表意见时,能够因为女孩的善意之举而有所触动,那么今天就会是有意义的一天。”
“既然你提到这个,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不会进入元老院。”
“什么?”宁溪问,非常惊奇,“难道这不是你的家族传统?”
“有时,传统就是用来打破的。”艾德里安满不在乎地说,“我更倾向于在教会谋求一个职位。”
“你父亲对这个决定不会高兴的。”宁溪说。
“我父亲?”艾德里安笑了一下,宁溪听到了轻蔑、厌恶、冷漠、毫不关心,完全不像是一个儿子对父亲该有的情绪。
宁溪从来不知道费因家是什么情况,他只是从学校那些银血学生们惯常的言谈推断出贵族家庭应有的互动模式。
显然,他的推论在艾德里安这里大错特错。
“你不必担心我父亲。”艾德里安轻飘飘地说,“事实上,我认为他该高兴屁股底下的座位能够安然无恙直到他突发什么不治之症,或者彻底陷入老年痴呆,而不会有人逼迫他提前退休。”
“一旦我进入元老院,他的影响力势必将受到威胁。显然,他是不会愿意看到这个局面的。”
宁溪不想追问,为什么你进入元老院会让你的父亲感到威胁,而不是乐见于家族在元老院的影响力更上一层楼。
宁溪感到很尴尬,认为自己开启了一个错误的话题。而艾德里安坦然的口吻也完全没有令人安心的作用,相反,艾德里安公开鄙视他的父亲,这让宁溪非常无措。
“那么……”宁溪连忙调转话题,“你想成为主教?我相信这对于你来说并非难事。但你是艾德里安·费因,我假设你会有更高的追求。所以,总教会的大主教如何?”
在超凡的语境里,月神教会庞大的神职人员中,实际上只有五位圣者级别的主教,艾略特主教便是其中之一。在主教之上,还有大主教,而大主教之上,则是被称为神之侍者的神秘存在。他们行踪不定,神秘莫测,拥有悠长的寿命。每一次出现,都为教会带来神的福音。在教会的一些隐秘之处,甚至出现了一些专门信仰神之侍者的团体。
“你对我的期望如此之高,我真受宠若惊。”艾德里安意外地看了宁溪一眼,笑了起来。任何人都能闻出来这句话工业糖精严重超标,而宁溪只是不痛不痒地笑了笑。
“说实话,不管我多不赞同,你都有可能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大主教。”宁溪说,“你聪明,富有天赋,充满行动力。你也有足够高贵的血统和家族资源。这些优势都不为我的意志而转移。我相信你能在超凡这条路上走得很远。”
“那么,让想象力再飞跃一点极限怎么样?”艾德里安说,低语,带着一些莫名的兴奋,“我们永远都可以向上看,不是吗?”
向上看?
连大主教也要仰望的地方?
艾德里安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家伙是想……
…………
在短暂的震惊后,宁溪诧异于自己很快接受了这个堪称亵渎的妄想。艾德里安的骄傲、贪婪、野心勃勃能够让所有惊世骇俗的暗示合理化。
宁溪甚至要怀疑,有什么东西是能够真正填满艾德里安那些雄心壮志的?
宁溪忍不住说:“你知道……”
还未说完,宁溪便感觉到艾德里安突兀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注意。”艾德里安说,脸色变了变。
“怎么……”
这时,宁溪也察觉到一些异样之处。当他抬起头向天空望去,发现照朗的日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灰色密云不断从四方聚拢而来。
光线逐渐暗沉。
不多时,头顶天空便犹如被一块黑色幕布稳稳遮住。
一轮巨大的弯月在阴云中若隐若现。
这一转变看似缓慢,然而在现实世界,只不过是人们一个眨眼的时间便已经完成。
“月相秘术!”
宁溪和艾德里安心中皆是一凛。
月神教会的超凡者出现在这里,必然和邪祟异种有关!
人群一阵骚动,显然,被这场月相秘术笼罩其中的普通人也发现了天色的异常。白日一下子变成了黑夜,即便是最迟钝的人也会因此感到不解和恐惧。
惊恐情绪在人群中飞快蔓延。
只不过还未等他们做出更糟糕的反应,有铜铃声在耳旁响起。
铃声节奏是常人无法形容的奇诡,隆隆又仿佛是什么野兽在奋力嘶吼,从遥远的遥远之地传来。
宁溪的头一阵恍惚,他感觉所有思绪都在消退,化作一片凝固的空白。他的意识在一种玄妙之力的作用下不断下沉,下沉,要到安眠的地方去。
好在他早已有了防备,挣扎着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
他下意识去查看艾德里安的情况。
艾德里安眉头微蹙,直视一个方向,显然也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而在他们视野可见的周围,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我由衷希望这不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艾德里安说。
“我倒想能给你一个。”宁溪干巴巴地回应,到目前为止,他还无法判断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这太看得起我了。”
谈话间,距离他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爆炸,破碎的木片在空中飞舞,一个人影从倒塌的废墟中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