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韦恩回归哥谭的第二年。初春。

午夜时分，一位宾客不小心从韦恩宅邸奢侈的派对迷路出去，顺着盘桓植物的长廊走到落锁的别栋门前。

温暖的金橙色照明连带着派对的喧嚣一并被他落在身后，他所见的这栋建筑，更新但也更灰暗，只有三楼的一个边角的房间透出微光。第二天，这位宾客在另外一个宴会上大谈他在韦恩宅神秘的别栋所见到的景象：那里毫无疑问是个死气沉沉的牢笼，可怜的布鲁斯·韦恩想要通过另建新宅来隐藏这个秘密。他的双胞胎哥哥、韦恩家族的遗孤之一，也许并不是如传言中的深陷病榻甚至已死——布雷克·韦恩很有可能已经发疯了。

这位亲眼见到了韦恩宅别馆景象的客人信誓旦旦。“脑的损伤，”他是一位医生。哪怕并无与之相配的德行。“一般来说在幼年时期受伤的孩子会恢复得更好也更快。但我们从来没听说过那位有任何好转的传闻，各位。”

“病人的情况通常都是个秘密。”听众之间有人如此质疑。

侍者送来金黄色的香槟，拥挤喧嚣的派对角落，人们沟通着关于哥谭的统治者阴暗的秘辛。

“韦恩从不正面回答关于他亲人的问题。如果真的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他就不会避得那么干脆。”赞同者附议。“曾经的花园大道的过往…”

还没等他们的谈天结束，一阵低低的惊呼波纹般在聚成小堆的人们中间扩散。布鲁斯·韦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正从托盘上取下饮料。他原本得体的领结散了，颧骨泛红，显然醉意让这个花花公子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像样子。但在场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他。

他笑着，随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像是对他听到的话题不甚在意。“我要提醒你们，那里现在叫犯罪巷了。”

宾客们小小的骚动顷刻间就平息，被当事人抓个正着的不安在管弦乐队的演奏下逐渐淡去。宣扬谣言的人、尴尬地咳嗽并想上去同韦恩问候，布鲁斯却看了他一眼，惫懒而随意地拨开那只手，径自去和人群中的一位姑娘握手了。

“我刚刚看到你为我的亲人说话，我很高兴，这很衬你的脸蛋。”他冒昧地甜言蜜语起来，面前的女孩对此也全然不在意。只剩下窘迫的议论者们被他留在背后。在布鲁斯再次轻声谢过她后，他转过身，身边聚集的人群识时务地退开几步，为他让出足够的场地。

哥谭的贵公子微微举起他手中的酒杯，这并非一个完全的致意，只是让一部分人集中注意去听。“很高兴各位如此怀念我的亲人，这场宴会、众所周知，正是为哥谭市医疗建设出力的捐献晚会。是为了拯救出于意外而受伤的每个生命，…就像我的兄弟，”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乐队演奏起一首舒缓的音乐。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他说出那个名字。

“我的兄弟，布雷克。”布鲁斯平静地继续说，他的果敢消除了一部分耳语。“他至今仍旧承受着苦难，无法像我这样享受正常的人生。这并不是个秘密，但同样大家需要知道，我和我雇佣的医生团队都在为了他的治疗而努力。所以没有舞会，没有传闻。我当然相信这么做会让病人恢复良好，而门上的锁，我只能说——”

他继续说下去，为了缓解气氛似地露出调侃意味的笑容。“哥谭的夜晚需要它，不只是为了防着外面进来的小偷。对吧？”

小片的人群中传出稀稀落落的笑声，大家都听得出布鲁斯·韦恩口气里的那些揶揄意味，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话题翻篇。哥谭的贵公子也一如既往的识趣，和在场几位熟人打过招呼后他就忙着同姑娘们攀谈去了，话语间炫耀着他新近在欧洲买的资产。

仿佛他根本没有影响到情绪。对于亲人的维护仅仅是出于巩固家族的尊严。

“也许我们应该尽量避免让布雷克少爷成为谈资，布鲁斯少爷。”

半晌过后，布鲁斯友善地同女孩们道别，他穿梭在谈笑的人群中，耳垂上的宝石耳钉折射出蓝色的光。管家带着电流噪音的声音从中传来，他抬手随意地掠过那里。“全然不提的话人们反而会好奇。这一番演讲能保住很久的清净。”

“如果效果真的那么好，韦恩集团也不必雇佣公关部门了。您得多练练演讲。”

“我兴许会考虑。”布鲁斯应对着这熟悉的玩笑。“再过一阵我就得回去了。情况如何？”

阿尔弗雷德在通讯对面优雅地对答：“我猜您吃不惯外面的甜点，就照常烤制了点心。今晚的饼干需要加双倍的糖霜吗？”

“我的意思是，哥谭的状况……”

“哥谭警方会做好他们的职务。到此为止情况也一切正常，先生。除了您正在骇入他们的内部通讯进行窃听。”管家说。“糖霜？”

“……我需要巧克力碎。”

通讯进入了短暂的中断。布鲁斯靠在吧台处要了一杯冰水，这才迟钝地想起他刚才也想了解布雷克的状况。那些人背地里的议论其实不值得在意，但他莽撞了，确实如同阿尔弗雷德暗示的那样。当然，这也合情合理…

毕竟要在背后谈论一位韦恩，总得看看自己脚下站着的这片建筑是否归属于他们。

“看样子您在享受独自一人的时光。抱歉打扰，韦恩先生。”他的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布鲁斯回头看去，看到那个用生疏的礼貌用语问候自己的人。他认识这个人，但很少在宴会令人舒适和明亮的照明下看到他。绝大部分时候，这张脸出现在哥谭警局相关的内部资料上。

“戈登，詹姆斯·戈登，”来者像是提前假定了布鲁斯无法认出自己，他平静地报上名字。“我们先前见过，就在几个月前…我是那位警探。”

戈登记得去年他见韦恩的时候是什么情况的。充斥着酒气的房间，城堡一样错综古老的大宅，身姿曼妙的女伴。这位看似从晚喝到早的花花公子奢靡的生活并没有影响过他的猜测，但后来，他放弃了猜测和追究。戈登需要一个盟友：他认识了哥谭，这座城市唯独缺的是说真话的人去做实事。

这也是他现在站在这个令人神经过度放松的宴会里的原因。

韦恩夸张地扬起他好看的眉毛。“啊，我记得你。不过我记得这是场捐献晚会…我是说，你领月薪对吗？”

为了不让韦恩继续说出“这场宴会的出场费顶你几个月的工资？”这种话，戈登抢先向酒保要了一杯水掺威士忌。“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一场正式场合的谈话。…我是以个人名义来的，顺带一提。”

他也同样为这场宴会的入会支付了相当多的金额。婚姻官司和奶粉钱的负担明明已经足够沉重了。

面前的哥谭贵公子露出领悟到什么的神色。他站起身走到戈登的外侧，这个动作隔绝了一部分来自旁人的视线与聆听。“你早可以提前联系我的管家。詹姆斯…戈登先生。让我叫你戈登吧。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