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他隔了一道墙的邻居,总该知道点什么。”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还是从兄长嘴里说出来。
更别扭了。
谢逢野回想起当日天道诘问劈了俞思化那一下,也没有半点替他遮掩的想法。
他如实道:“你家弟弟确实有心仪之人。”
俞思明瞬时睁大眼睛:“果真?”
谢逢野沉重点头:“千真万确。”
“那我就没那么内疚了。”俞思明舒舒坦坦接着带路。
至于俞思化为何要翻自己家院墙,还有俞思明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地来抓弟弟。
晚饭时谢逢野就明白了。
家主俞仁坐主位,五官打眼瞧着平平无奇,厚眉宽眼方下巴,可神韵中自有禅意,用饭时都长燃香檀,可见是个诚心的礼佛客。
猝然见了谢逢野也以宽厚相待,拿住了家主威严的同时,也放出些长辈和蔼,松弛有度。
约莫是照顾客人的缘故,饭前俞仁还亲自答应了谢逢野的请求。
这个抱着狗在笑容灿烂且身世坎坷的公子,以自己没见过世面为由,提出想好好参观一下俞府。
主家答应得快,也不是喜欢遮遮掩掩的性子,反倒直言说:“前后几院都可以逛,只是后院那间金顶屋宅不方便待客。”
连主人居所都可以去,却单独拎出来这个。
俞思化歪脸看谢逢野神情,看他已经是确认要去那里了……
饭间无人说话,直到饭后漱口净手,俞仁才屏退了下人,谢逢野本想跟着一同出去,俞思明却先一步拦住了他。
俞仁见儿子如此,只淡淡瞥一眼,随后威严道:“如今思争在边疆参军,就你们两还在府里。”
家主深沉抬眼,眸光锐利。
“所以只能从你们当中选一个人,最快今年,最迟明年。”
他说得沉厚缓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谢逢野看见俞思化不动声色地抿紧嘴,放在膝盖头的两只手都抓紧了衣服。
怪了,这个连鬼神都不怕的小少爷,他在紧张。
便听俞仁接着说:“你们必须有个人成家。”
俞思明面色沉重无比,俞思化也严肃非常。
谢逢野却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这?
“若你们愿意好好将心思放在成家上,为父自然乐意你们同心爱之人成婚,若是到期还找不到,那就只能听父母之命了!”
说是最迟明年,可人间婚仪流程繁杂,从说媒到纳彩再到迎亲,每一步都要挑良辰吉日。
也就是……这哥俩最迟年底就要找到谈亲的对象。
俞思化轻声回:“兄长未曾成家,我如何能赶前头,自然该兄长先。”
他是接受了必须有一个人成婚。
俞思明面上早已看不见早先那些和睦,势在必得地说:“弟弟何必谦虚。”他向俞仁行礼,稍微用掌心往谢逢野的地方带了下。
介绍道:“父亲有所不知,这位公子是思化在外经营的邻居,做的便是那姻缘生意,如今思化亲带其来,可见是已有了可以说亲对象了!”
俞思化眸光一冷就要辩驳,却听俞思明先一步将话抛给了谢逢野。
“逢野,我说得对吗!”俞思明自圆其说道,“思化自小面皮薄,所以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这才请你来替他说。”
谢逢野明明白白,这是见他和俞思化不对付,特意让他来添油加醋的。
——催婚当前不顾情意,好狠毒的兄弟情。
只是见了好大的热闹,哪有不应的道理。
“思明兄所言甚是!要说那俞家小少爷看上的人呐……”他含着笑眼去看俞思化,一字一字地说,“我可见过,月下瑶池,临树一吻。”
他一双笑眼把人上下打量一遍,却失望于没发现对方有任何害羞情绪,甚至立时恼怒起来。
俞思明都听愣了,转头问弟弟:“已经到这一步了吗?”
这俞思化是何等牙尖嘴利,当日一人站在阶前,将张山父子说得颜面全无。
“他胡说八道!”
看来,有些小少爷只会把刀子口对向外人呐,回家就成了个好看的闷葫芦,一句都辩不了。
还撞了冥王运,跑也没能跑掉。
俞思化没想到这冥王如此厚颜无耻,居然为了看他笑话连这种……都敢说!
有人作证,他再辩解什么,父兄都不信了。
俞仁知道儿子有心仪之人自然开心,但还是语重心长地教育他莫要再那样,要对得起姑娘清白。
这都让人看见了。
俞思化:“……”
直到他们父亲走后,俞思明才郑重地走到俞思化面前:“兄长小时候起誓定要护你周全,刀山火海我也挡在你前面。”
俞思化冷着脸看他。
俞思明见他如此,不忍道:“我非有意背叛,可那是逼婚啊。”
谢逢野在旁笑得停不下来,收获了俞思化好几发眼刀。
“谢公子,我和你该是无冤无仇。”
“是没有啊!我只是喜欢看人吃瘪罢了。”谢逢野道,“我看你还装不装端庄持重。”
俞思化起了怒,急道:“婚姻之事岂能儿戏!况且!你怎能胡编那种话!”
俞思明做起了和事佬,不住地劝着弟弟。
忽地跑进来个小厮,匆忙行过礼朝俞思明低声说了句什么。
谢逢野隐隐听见“后院”,“醒了”。
俞思明更是瞬时收了玩笑的态度,同俞思化交换了个眼神,瞬时散了两兄弟那些不悦。
“府中还有私务,便改日再备薄席邀谢公子来赏玩。”
这是要赶人走。
可谢逢野是谁,天上地下最不会看脸色第一龙。
他大度地挥挥手:“不怕不怕,思明兄先去,我一个人逛也是一样的。”
俞思明语噎:“……”
还惦记着逛园子呢。
事情似是十万火急,他耽搁不了,最后只能留下俞思化。
说是陪着客人,其实还是为了看住人,不让他乱跑。
可谢逢野瞧着两兄弟神色,俞思明只有着急,俞思化却不同,听见自家后院什么人忽然醒了,竟然下意识地先看了冥王。
那道目光里,尽是紧张,先前那些恼怒消散得一干二净。
“你不带我逛逛?”谢逢野问。
俞思明走后,俞思化就唤了管家进来,自个坐到茶桌前。
“人都走了,你还演什么劲?”
“是我在演吗?”谢逢野绕过去,路过管家时特意打量一眼,对方没有抬头来看。
“你害怕什么?”他直接问。
俞思化这人有趣得很,面上实在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嘴角那点朱红,会在不开心的时候收敛起来,变成一根赤线。
“是恼我戳破你那点心思?”谢逢野咧着嘴笑,“害羞了?亲个人而已。”
俞思化难以理解他怎能如此坦荡地说这些,气得脸红。
谢逢野只当他害羞,自个抱着狗要走。
俞思化又咬着牙拦在他面前:“你要去哪?”
“去你家后院,看看有什么我不能瞧的东西?”谢逢野弯身去问他,“还是……冥王不能看见的东西?”
无赖,流氓。
俞思化手指一收,猛地抬头,鼻梁险险地擦着谢逢野的下巴。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你能拦得住我?”谢逢野略指了指妖怪化成的老管家,“还是他能拦得住我?”
看俞思化眼里那些捂不热的寒冰逐渐起了沸腾之意,他更开心了。
而且,幽都冥王全然不觉得自己欺负一个凡人有什么问题。
他就喜欢看这样清冷之人发火,于是火上添油地说了最后一句。
“嗯?玉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