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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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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的力气……是真大啊!”

谢逢野不予理睬,盯着灰雾消失的地方瞧了半天。

妖怪的义无反顾,仙君的舍命不渝。

那些让胆怯转为勇敢的情愫,终于在流年偷换中开出最炙热的花来。

不能否认,此时的谢逢野,很嫉妒他们。

但又想着方才老怪物说的那些话,怎么想都不是个滋味,随即扭头去看俞思化。

后者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多说,点点头准备要走。

谢逢野正处于一种看谁都相当不顺眼的状态:“你干什么去?”

俞思化自己都懵懂着,没心思哄这喜怒无常的冥王,只丢下一句:“拜土地。”

自个走了。

“就没见过那么爱拜土地的!没出息!”谢逢野朝他背影喊,之后又回头朝土生撒气,“你还在这干什么,留着等我请你吃饭吗?”

“我……。”土生愣愣眨眼,“你知道我打算走?”

“北山之丘有灵土不养木石,不落飞禽,久羡世间恩怨情仇最终化为人身。”谢逢野讽道,“你就是一捧傻土。”

还是生来就是神仙的傻土。

而这般无劫而成仙,于仙格而言是有残缺的,否则当年降于谢逢野的雷劫也无需青岁舍了半条命来抗。

至于土生,没历过劫难而书写情仇,就会越来越离谱。

司命如此,迟早引来大乱。

所以青岁才亲自讲让他好好看,看他人如何在命里挣扎沉沦。

旁观沐风情劫已使他几度垂泪,土生终于起了去历劫的想法。

“对,我若不亲历,凭什么掌司命殿。”土生说得颇有悲壮之意,只是面上泛起不忍,小心地问,“昆仑君他……他把沐风和阿净带回去,虽然不世天无权干涉昆仑虚,但那位大人他会怎么对待他们呢?”

“我怎么知道。”谢逢野不爽道,他又上下扫了眼土生,“你怕什么,据我所知他是不吃人的。”

再说了,劳他亲自出山带回去,从此安然无恙才能对上沐风的命簿。

但这些话,谢逢野不是很想对土生讲。

“你还有心思可怜他们,怎么不见你可怜可怜自己?”

“你喜欢附庸风雅,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又土又笨。你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也只是因为你不敢承认自己的平凡,你就是一个自负又自卑的神仙。”

土生被说得抬不起头:“……你如果不会说话,可以少说几句的,我这不是要改了吗。”

“想不想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事。”谢逢野抱着手和他擦肩而过,“世间皆为庸碌,若不能率先承认自己平庸,如何能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若不能抗住悲欢疾苦,凭什么去享受风清明月?若你不晓何为粗俗,又凭什么去文雅。”

晚风轻柔垂挂树梢,送来闲风几两轻轻挂在冥王肩头,他迎光而行,全然是位得清风明月偏爱的飒朗公子。

衣袖飘扬间,身在人间的神君轻声说来道理,实在令人动容。

再察觉时,土生嘴角染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我真是操了。”一句话,那飒郎神君形象全无,仰头对着天就骂起来,“教会我那么多破道理你们倒是一个接一个杀人玩是吗!是不是有病!”

是。

冥王是这样的才对味。

土生一腔感动碎成渣,真心实意地说:“我看你才像有病。”

见谢逢野止住脚步,缓缓转身瞧过来,目光似乎有千斤重,那烦躁也跟着这一眼化成怒火传了过来。

他说:“狗东西。”

尚在感动中的土生:“……”

接着谢逢野几步就窜过去,把刚才俊朗无双的风度踩得粉碎,他一把拎起土生的脖领:“你说此地会现一名男子额带红痕,那是月老历劫的人身。”

“你这个也是在骗我的?”

他怒冲冲问完,却在土生眼中见到了许多……同情?

土生记得自己被警告过,也知道不能多言语,只是看冥王这般……实在很难不同情。

这个上天入地狂妄无极的冥王,在青岁眼中是需要庇护的弟弟,在昆仑君眼中是尚未长大的孩子,那……在月老眼中呢?

如今,土生帮不了冥王太多。

却忍不住心热起来,实在不忍瞧他如此煎熬。

于是认命一般地说:“有没有可能,莫要太执迷于过去,眼前人就是心上人。”

他说完还心虚地低头紧张闭眼,生怕青岁天帝当场就一道雷给他劈成灰。

好在,雷没来。

谢逢野却默了半晌,忽而表情一言难尽地撒开手:“我为了你那乌龙命案,差点生生被天道弄死,我还好心劝导你。”

冥王这是把他当做朋友的,土生越发不安起来:“我知道……这些话我真的很难开口,可是我不知此去何时才能和你再见,所以只好现在说了。”

谢逢野表情更扭曲了。

“你突然这么肉麻干什么?”

土生低着脑袋“嗯”了一声,才抬起五官地震的脸:?

谢逢野嫌弃地问:“你居然敢对我起那般心思?还眼前人就是心上人,你也配?”

土生一脸麻木,问得发自真心:“您是真的没有脑子,是吗?”

*

送走了所有人,谢逢野回自己姻缘铺,除了承受不住怒意被一掌劈成两半的桌案,其余一切如常,好像之前那惊心动魄的命盘翻转不过只是梦一场。

梁辰等在屋中,待尊上进来递去一个荷包。

沿着花灯河道出城一小段路便是土地庙,门头残败,砖石破旧,里面隐隐可见暗烛辉光。

俞思化当真如他所说来拜土地,香烛和供奉果盘一应俱全。

那原本残脚的老头,如今正乐呵呵地坐在香案上抱着自己的脚笑得不行。

“看来是用不着了啊。”谢逢野掂掂手中的东西。

当日一指,只能暂时缓和他腿疾。谢逢野记挂着这小老头的腿,为此梁辰特地去寻了孟婆讨药,谁知如今百安城运势一解,再加上俞少爷三天两日诚心来拜,土地也算得福了。

“神仙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可知你在拜什么?”谢逢野抬脚进了土地庙,“或许这一尊小神庇佑不了你什么,怎的如此诚心?”

俞思化在烛火明暗间起身回头,见这刚才还暴躁不已的冥王此刻又转晴了,孩子心性。

思及此,他眸底晕开浅浅一片辉亮:“那冥王呢,若是诚心拜冥王,可能得到庇佑?”

“能啊。”谢逢野当着土地讶异的脸光明磊落顺了个鲜脆果子来嚼,“可以庇佑你早死几年。”

他嚼着没味,眼睛瞄了几眼俞思化,问:“你和那老怪物什么关系?”

想来,大抵是因为天道那诘问走了神,连带着劈了这凡人俞思化。

可那场面里,神境之树,面具……

俞思化没有回答,陷入了沉思。

谢逢野却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你该不会,上辈子和他有缘吧。”

那么就说得通了,俞思化亲神近鬼的。

俞思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看向谢逢野,摇了摇头。

“谢公子”即便他知道了冥王身份,但依旧这么称呼他,“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我和那位大神仙又什么渊源。”他声音平静而坚定,“也许你说得对,也许那是上辈子的事,但是……”

他顿了一会,似乎在斟酌自己话。

“但是,我觉得过去都过去了,无论我上辈子是谁,和谁有什么关系,那都是前尘往事了。”

“而且,玉兰是我……”俞思化抿了抿嘴才说完,“玉兰是我的小名,家里人都知道,神仙或许也能知道。”

“对我来说,过去的事,不记得的事,都不该拿来折磨现在的自己。”

他说完,才意识到这冥王居然破天荒地耐心听完,见他面上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仿佛陷入回忆里。

谢逢野的思绪不由得飘回自己的情劫。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谢逢野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哪有那么容易。”

“要是我和谁有缘,我指定得赖他上下八百辈子没完没了。”

俞思化微笑:“您真是霸道。”

“你说前尘往事不重要。”谢逢野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但没有过去,何来的现在。因因果果,总能理出未了的缘分。”

俞思化轻轻摇头:“我觉得顾好当下最重要。”

谢逢野立时反驳:“你那是逃避。”

“或许吧。”俞思化坦然承认,“毕竟我不像你们神仙可以展望前尘,可以畅言来日,我凡人一个,只看得到当下。”

“罢了。”谢逢野不知怎的,只要这俞小少爷说自己是个凡人,那他再有多少话都得熄火,好似多讲一个字就要把人欺负了去。

他摆摆手:“和你说这些也是白费口舌。”

俞思化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谢公子,不如我们聊点别的如何?”

谢逢野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间土地庙,敷衍地点头:“聊呗。”

“今见你对沐风和阿净如此,便知你非心冷之辈。”俞思化笑道,“先前我在姻缘铺内答应了替他们报答于你,敢问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好笑,他们倒是算盘打得响亮,凭什么叫你来偿还。”谢逢野又想起,沐风也答应过给他找人,结果一通鸡飞狗跳的破事,最后被那老混蛋带走。

留一堆莫名其妙的破话。

他谢逢野什么都没捞着。

“沐风说。”俞思化回忆道,“若是我来做,你应当会开心的,他很对不住你,但希望你今后能舒心顺遂。”

“我也不知为何,更不知你们有何恩怨,但如果有人能诚心祝你舒心顺遂,应当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谢逢野上下把人觑了个遍,忽地想起“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然后开始恶趣味地想:像俞思化这样文静清冷的人,做饭的场面一定很搞笑。

“那就给我做一顿饭吧。”谢逢野说。

如果过了今夜你还能记得我的话。

“对了,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碰孩子?”这个问题谢逢野憋了好几天,终于有时间问出口。

“我不是不愿意,我是怕我这个人不详,会影响孩子。”俞思化坦诚地说着自卑的话,一眼瞧去分辨不清有几分真心。

他回答得太快,全然没有半点扭捏模样,谢逢野直呼不信。

“那便不信吧。”俞思化顺着话讲,“想吃什么菜,你尽管说。”

谢逢野随便报了几个菜名,又想着第二天俞思化再如何了不起,定然也不能记得今日之事。

毕竟先前张山父子才睁开眼见到他,还以为被土匪绑了,大喊了数声救命。

或许俞思化就是不同于常人些,忘的时间也要长一些。

翌日,谢逢野自己先忘了这茬,早早出门。

与此同时青岁天帝亲临幽都,送来玉石一块,梁辰在感慨完天帝当真很闲之后重新跑人间来寻尊上。

姻缘铺不见人,而隔壁丧事铺又在源源不断地溢出诡异黑烟,看俞府仆从围得里外不通,据说是俞家小少爷生平第一次炸厨房。

梁辰因谢逢野隐了身形而找得万分困难,最后终于在百安城隔壁的一处临水小镇中寻得谢逢野。

彼时,堂堂幽都冥王刚砸了间酒馆,为了和掌柜争条……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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