幢幢烛影下,天子打着哈欠,从百里燕手心里几根草茎中拎起一丝,眯起惺忪睡眼道:“极乐草?做什么用的?”
百里燕回道:“此乃千金难求的稀贵草药,专治风湿骨痛、头风头痛,药到痛除,见效如神。”
天子忽而惊醒,美目一睁:“王莽哪里痛?”
百里燕面色凛然:“此药虽能止痛,却不是寻常病患用得起的;去年臣等追查淳于长药害天子一案时,曾一力搜寻此物,然而此物却一夜之间离奇消失,京中各巫馆药铺遍寻不着……”
“朕问你王莽哪里痛!”天子瞪他一眼,面露不悦。
百里燕却道:“陛下容禀,大司马未必真痛。此物药性淫邪,于酒中浸泡七七四十九日,便是那曾毒害天子的‘醉美人’!”
天子瞠目面露迷茫,良久,终于意会过来,起身震惊道:“王莽他……”
“是,此物如今尽落大司马之手。臣亲眼所见,竟有这大一团!”百里燕两手拢成一圈,“价值上百金不止!”
天子趿拉着丝履在寝殿中背手转了两圈,又回到百里燕面前道:“你怎知他不痛?他受过重伤,万一落下病根?”
百里燕摇头道:“今日臣遍访京中名医大巫,十个当中竟有八个曾为大司马诊看‘痛疾’。却都道他筋骨健全、无伤无病,所谓‘周身骨痛’,实乃心魔、幻痛耳。”
“他无伤无病,为何服这草药?”天子叉腰质问道。
百里燕面露尴尬,目光左右飘移:“此药迷人心窍,在人体内滞纳成瘾,易服难戒。巫医都言他肾水亏虚、精血不足,乃过度自娱、阴阳失调之征。臣昨夜也见他……兀自弄了半宿,竟未合眼。”
王莽形销骨立的憔悴面孔浮上心头,刘傲震惊恍然,这货他妈的嗑上药了!卧槽,怪不得!近来王莽对他的古怪态度、诸多反常之处便都有了解释,刘傲顿时火冒三丈。
从小受过的教育告诉他,黄赌毒这类东西,只要沾上一样儿,这辈子就毁了。想到王莽居然堕落至此,他一时怒不可遏,当下便拔足直往外冲,口里骂道:“缺德玩意儿!老子打死你!”
恰巧几名当值的殿外守卫乃陈阿豹生前手下,如今唯王莽马首是瞻。听闻天子要“打死”大司马,怎敢放人。几人便同百里燕一道,拼死将他拦下,交口苦劝他“暂且息怒”、“明日再论”。
刘傲被连哄带劝、推回寝殿,气得鼻酸目胀,差点儿掉下眼泪。嘟嘟囔囔骂了许久,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没上门找王莽算账也好,若真当头对面撕扯起来,王莽问他“你怎知我嗑上了”,他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我找人跟踪你、偷窥你”吧。
再者,一向洁身自好的王莽为什么会上沾这种邪门东西呢?肯定是因为分手后很痛苦呗。这岂不是说明王莽并没有真的放下他?想到这儿,他便又半嗔半喜,暗自激动起来。
天亮后,在殿外煎熬了一宿的百里燕,终于横下心、攥紧拳,打定主意陪同天子出宫,去“打死”大司马。却见天子脸上挂着古怪的微笑,伸手招呼他到近前,附耳交代下好大一出“请君入瓮”的计谋。
王莽又是一宿未眠。擢拔班稚、扬雄等人的消息传开,早朝时群臣议论纷纷。残存如风中之烛的宗室一派,少不得对班家冷嘲热讽,幸而班斿长袖善舞,总能将污言詈词巧妙化解于无形,一旁观瞧的众人无不暗自赞叹。
却有人拿百里燕说事,戏问“陛下为何不封赏‘身边人’百里将军”,引来一片心照不宣的谑笑。“前车已覆,后车岂不戒乎?”有人接口道,“先有富平侯,复又有……”说了一半,那人忽地想起如今王莽亦在殿中,后半截便只得咽下。
王莽眦目扫视四周,肃杀之色便如利刃斩断闲言碎语。这两日他每每想起百里燕志得意满的下流嘴脸,便恨得气血上涌,脑袋嗡嗡直响;可他不敢动百里燕,一来怕天子向他要人,二来更怕自己见着那乞儿后不能自已,又犯下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