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久未踏出未央宫的大汉天子,终于头戴冕旒,玉立于东阙高高的城楼之上。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刘傲居高临下,遥望长安城鳞次栉比的繁忙街巷、熙熙攘攘的芸芸众生,终于有了一点当皇帝的感觉。
卫煊带来两个威严整肃的披甲方队,在城楼下列阵单膝下跪。等将士们吹罢号角,喊完不知是什么的军令,刘傲以为自己阅完兵应该有所表示,便提起一口中气,高声喊道:“将士们辛苦了!”倒把众人喊得纷纷一愣。
没有人回应“为人民服务”,仪式便结束了。天子并不需要下城迎接,阉人们遂即将他带回未央殿,坐在正殿上等待卫煊卸甲觐见。
卫煊率军行至武威时,便听闻朝中变故,他却不想趟这浑水,便有意放慢脚步,硬是走了两月才到长安。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仍暗流汹涌。所谓“宗室逆党”已牵连不少朝中勋旧,王家正焦头烂额。他此时回来,必定牵动各方势力,且有不少好戏可看。
天子等他跪拜谢恩完毕,便挥手让他坐到近前,笑脸拍拍他肩问他:“卫将军多大年纪?”
“臣时年三十有二。”卫煊答完,心里咯噔一下。听说天子有龙阳之好,莫不是……看上他了?
天子点点头道:“那你同王莽如何相识?”
卫煊尴尬扯动嘴角,如实答道:“去年王大……彼时新都侯有心报国,便是投在臣帐下。此前未有交道。”
“哦。”天子面露失望,脸上也没了笑意,“卫尉一职,原就留给你的。你尽快去大司马处报到吧。”
卫煊大松一口气,又说了些君恩难报之类的谦词,便逃也似的告退了。
走出未央殿,迎面却见夫子扬雄正领一队文吏,抬四个黑漆大箱拾阶而上。
“扬夫子!”卫煊惊喜上前,连连拱手行礼。扬雄入仕前曾为卫家门客,卫煊长子卫笈便是由扬雄开蒙,如今也在太学修业。
两人互相抱着手问候了,卫煊想起扬雄如今领了光禄大夫,方才称呼错了,急忙连声抱歉,又道恭喜。
扬雄挥手命属下抬箱先走,待身旁无人,才拉住卫煊手哀声叹道:“嗐,将军不知,什么光禄大夫,不过一介刀笔吏耳!天子不听人言,禁中全凭妇人……”后面的话只得吞吃下肚,只是摇头叹息。
卫煊意会道:“我听说了。才送走王,又来了班。”
扬雄低声道:“原本刘子骏在时,尚且有些分寸,近来他竟撇下事业,往新都传话去了;补进来的班家老二班斿对班婕妤言听计从,不堪大用。听闻他家老大班伯倒是老成持重,不知为何屡召不进。”
卫煊撇嘴冷笑:“夫子不知,从前在东宫时,班伯与王莽兄长王永交好;王永死后,班伯便伤心致仕,誓愿此生不再入朝。”
扬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恰如伯牙子期,也是一段佳话。”
当下卫煊不好多言,便同扬雄约好今日下晚离宫再聚,这才彼此告辞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