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后,蓟舟睁开眼。
还是那座熟悉的池塘,只是时间似乎变成了清晨,吹来的微风中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
视角低了很多,蓟舟低头,看到一双满是冻疮和细小伤口的小手。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到池塘边的阶梯,一旁是一家人换下的衣服,堆积成一座小山丘。
蓟舟弯下腰,拿起一件衣服摊开,放入水中搓洗。
趁着舀水的片刻,他看了眼水面。
果不其然,自己已经变成了婻婻的模样,这里应该是她记忆中的场景。
沾水的衣服又冷又重,蓟舟全身都在使力,却仍然不能将衣服彻底拧干。
突然,他后脑勺一痛。
一个藤条编成的球弹到他的脚下,咕噜咕噜滚了一圈。
蓟舟抬头,岸边站着一个小男孩。
他看起来和婻婻一般大,穿着厚实的新衣服,衣领上一圈温暖绒毛,簇拥着白皙可爱的小脸蛋。
蓟舟记得他的名字叫耀祖。
婻婻把球扔给他:“弟弟,到院子里玩去,我要洗衣服嘞。”
小男孩面无表情地抱起脚下的球,撒腿跑开。
婻婻擦擦头上的汗,小手冻得发红,继续揉搓衣服。
过一会儿,小男孩又跑了过来。
婻婻似乎对此见怪不怪,没有再呵斥他。
藤球弹起又落下的声音萦绕耳侧,时不时重重地打到婻婻的背上。
蓟舟看着都有些心烦意乱,婻婻却像没脾气似的,任劳任怨地洗衣服。
“快点洗,不要管他,要是中午还没洗完,娘一定不会让我吃饭的。”
许是暂时附身到婻婻身上的缘故,蓟舟听到了她此刻的心声。
“李婻。”男孩冷不丁出声,“把我的球捡回来。”
蓟舟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藤球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池塘正中央。
婻婻擦擦手,四处张望一圈,瞥见一根木杆子,跑过去捡起来。
她蹲在池塘边,吃力地举着木杆子去够,却始终差了一大段距离。
婻婻和男孩商量:“弟弟乖,这个捡不到了,让爹爹再给你做一个新的好不好?”
“不嘛不嘛,我就要这个!只要这个!你快去给我捡回来!”男孩嘴巴一撇,满地打滚,又哭又闹。
婻婻的声音染上哭腔:“我真的捡不到,听话弟弟,起来好不好,不要把衣服弄脏了。”
“连个球都捡不到,你还有什么用?就该让爹爹把你卖到青楼去!”男孩翻身坐起,嫌恶地盯着她。
听见这话,婻婻浑身发凉,连蓟舟也忍不住一阵齿冷。
“不、不要!你不要叫爹爹卖了我,我这就去捡。”婻婻丢掉木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跨进了池塘。
不!别去!
蓟舟想抢夺身体的主导权,但是这里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婻婻的身子被池水逐渐淹没。
婻婻艰难地游到池塘中央,伸出胳膊去够藤球,不小心喝了一口池水。
“咳咳……”她体力逐渐不支,朝着岸边大声呼喊,“木杆!把木杆递给我啊!”
男孩听话地拿起木杆,婻婻心中一喜,等着他把木杆伸过来。
然而下一秒,他将木杆狠狠地朝着她掷来,巨大的冲击力砸得她头破血流。
“救、救命……”血水模糊了婻婻眼睛,她的身子越来越沉。
“凭什么你能被先生看上?”男孩冷漠地看着,任她被池水吞噬。
婻婻仰着头,双手拼命扑腾。
然而一切皆为徒劳,冰冷的池水无情地流进她的鼻腔,灌入胸膛。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她的脑海闪过了一个场景。
夕阳下,初次见面的中年书生递给她一册书,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回去好生背诵,等他下一次来就接她上学。
他说,在明道学宫的引领下,青鎏国日渐开明,女子也能入仕途。
她只要好好读书,日后也能当官,去游历这大千世界……
婻婻低声呢喃:“先生,好冷……好冷……”
蓟舟的意识仍然很清晰,他静静旁观这一切,看着婻婻的身体沉入水底。
再无生息。
……
蓟舟的意识从回忆中抽离,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青蛇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你怎么回事?”
萧则知道他特殊的体质,问道:“欲安兄方才触碰到婻婻的魂体,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蓟舟点点头,抬眸看向槐树底下。
婻婻已经冷静下来,双手环膝坐在地上,茫然无措地盯着天空中的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