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诡异的小二和茶棚里的众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宿无恙不敢托大,抬头看了看额上的牌匾,“酒中仙”三个龙飞凤舞的草书歪歪扭扭横在上面,是个酒家。
此时还是白天,里面客人不多,看起来很是冷清,宿无恙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什么奇怪的人便直接冲了进去。
酒柜前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扒拉着桌上的算盘珠子,另一只手握着根毛笔在账簿上懒散地记录着。他抬起头来,脸上干干净净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皱纹还没有几条,唯独眼睛里满满的洞察,明明是五六十岁的老人才有的样子。
他看着宿无恙,声音也是懒懒的:“打尖还是住店?”
宿无恙愣了一下,这张脸猛一眼看去和他现在的房东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当然,他知道这不可能是房东,这个时间线和他现实生活中差了最少也有九百多年。
老板见他没说话,打了个哈欠,又扯着嗓子问了一遍。
宿无恙赶忙答道:“住店。”说完,他迟疑了一下,“那个,价位?”
老板好像睡不醒的样子,垂着眼扬手指了指二楼:“不收钱,做善事。住店上二楼,你自己找找看,只要是空着的房间都能住。”
宿无恙有点蒙,抬头看了看二楼,再看看大厅里稀疏的食客:“老板,那……打尖收钱吗?”
老板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宿无恙:“打尖再不收钱我喝西北风啊?”
宿无恙点了点头,他怎么不记得当时有这么一个酒楼?不过,灵阵里的东西是鬼主的记忆和思维的呈现,与现实有所出入也是正常。彼时若是真有这么个酒楼,他何苦去住那么个漏风漏雨的破仓库啊。
宿无恙走上楼看着一层的门,选了最中间的那一个。他敲了两下门,没人。
楼下老板冲他喊道:“客官,您住店要是需要饭食的话也不收钱。我做善事做到底。”
宿无恙愣了一下,伸着脖子从栏杆处看下去,老板手边的账本上密密麻麻都是红色的字迹,果然一直是在亏本的。
他点了点头,又想起楼下老板看不到,于是也拉着嗓子喊了一句:“谢谢您了,您可真是个大善人啊。”
而后他推开门走进了屋,身后远远传来老板爽朗的笑声。
宿无恙站在窗口向外望去,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过没见到茶棚老板和那些茶客,他心下淡定了些。总在这个阵中也不是办法,现下没有别的干扰,他得设法找到鬼主才行。
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穿了过去,他赶忙冲着那边喊道:“司浮?”
那人愣了一下,想要回头,却被人推搡着走向更远的地方。
宿无恙见状赶忙跑下楼,追了过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宿无恙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人流裹挟着踉跄着往远处走的人,他加紧脚步跟了过去,沿途推开几个挡路的人,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司浮!”
那人顿了一下,转回头来,侧脸一道扭曲丑陋的疤痕撞进宿无恙的眼睛。弯弯曲曲的线条布满他的面庞,组成一个个阴气森森的字符,一路蜿蜒向下,隐入衣领之间。
宿无恙皱了皱眉,这人露出的手上也有这些散发着阴气的字符,这种字符应该是遍布了他的全身,似一个巨大的阵,将他圈在其中。
那人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赶忙把手往宽大的袖子里缩了缩,小心翼翼地问:“你……认得我?”
这人是司浮没错,但也不算是司浮,他是时间线里的司浮。只是,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宿无恙抬眼看去,对上了那人微微瑟缩的目光。宿无恙突然觉得胸口的位置漏了风,灌满了凉意,还有些酸酸的感觉。他看着司浮满面的字符和周身遮掩不住的黑气,那是罚,这世间最重的罚。
此罚太重,非千万怨念不能成,非大罪无可饶恕之人不可降。
只要降下此罚,此魂魄便不论生死,永不得入轮回,就算是鬼也会唾弃此魂魄三分,嫌恶到不愿分食。
这样的魂魄只能背着这一身丑陋的罪恶烙印飘荡于世间,任阳气炙烤,任怨念撕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一点点将自己耗尽,灰飞烟灭,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宿无恙蹙着眉,司浮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孽才会遭此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