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眼,千年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那个人,虽然只是个背影。
于是他真的伸出了手,去抓那个隐在光中的袖摆。
突然,他的手被人握住了,冰凉的触感惊得宿无恙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司浮正皱着眉,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拿着那块绣着粗糙的黄色小鸭子的丝绢给他擦脸。
两人离得很近,宿无恙能看到司浮颤动的睫毛。
“司浮,你穿红衣吗?”话就这么没意识地从嘴边溜了出来,宿无恙吓了一跳。
司浮也吓了一跳,他顿了顿,而后收起了手中的丝帕,小心翼翼地叠了叠,揣进了自己的兜口:“你醒了。”
这两句话毫不搭边,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空空的洞穴中,除了偶尔砸落的水滴,再无别的声音。黑暗中司浮和宿无恙就静静坐着,宿无恙其实是在想,他刚刚为什么会对司浮问出这个。而司浮是在想,早知道这家伙这么废,他就不管什么怪不怪的问题,直接伸手拉一把了。
良久,宿无恙突然惊呼一声:“我,草!”
而后他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兜口:“我符呢?”
司浮皱着眉看这人无头苍蝇一般乱找,叹了口气。他突然有点可怜宿无恙的师父了,教了半天连处变不惊的基本素养都没教会。
“在那。”司浮戳了戳宿无恙,又指了指旁边干燥的地上,那里整整齐齐躺着两排黄纸符,一副早已阵亡的模样,“晾干了。”
“啊?”宿无恙伸手拿起一张摸了摸,又举起来仔细看了看,而后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浏览器快速敲着“泡过水的符晾干还能用吗?”
司浮只来得及瞥了一眼,就见宿无恙的手机屏闪了一闪,卡住了。无论宿无恙怎么戳屏幕也没有反应,关机键也失灵了。
宿无恙摸着发烫的手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哀嚎一声:“怎么这样啊……”
司浮:“泡过水的空白符纸晾干能不能用我不知道,但是泡过水的手机没晾干肯定是不能用的。”
宿无恙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爬到空地上使劲看,两排都是空白的符,一张带字的也没有。他着急地摸了摸口袋,口袋里也是空空的,只剩一把钥匙。
“怎么了?”司浮看着他又开始乱转了,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
“我符呢?写了字的那些……”宿无恙望着司浮,手中胡乱比画着。
司浮想了想,大概是他扔掉的那些皱皱巴巴攒在一起的那几张:“烂了,我扔了。”
“???”宿无恙觉得自己要炸了,“那是我师父画的,你扔了?”
司浮仔细地又思索一番:“确实扔了,已经坏了,晾干了也用不了。”
“那咱俩现在一张符都没有,怎么破灵阵,怎么找方安,怎么跟鬼主斗?”宿无恙越说越气,像一只愤怒的兔子飞快地在地面上跺着脚,“靠想象力吗?还是指望太阳直接照进来?”
愤怒的兔子在地上蹦来蹦去,门牙都呲出来恨不得啃司浮一口以解心头之怒火:“司浮,你怎么这么败家啊?”
“我不败家。”司浮很讲道理,他想了想道,“没用的垃圾留着才是占地方。”
兔子更气了:“你才垃圾,你全家都垃圾!”
“……人不是垃圾,鬼也当不了垃圾。”
“你……”宿无恙知道,跟这鬼吵架,鬼还没怎么样呢,光凭这代沟他就能先把自己气死。
他小声自言自语着:“宿无恙,聚神于天心,天心无悲无喜……”反复念叨了几遍,他才平复下心绪。
他捋顺了气才对司浮好声好气地问:“你把它们扔哪了?”
司浮指了指不远处的水面:“扔回去了。”
宿无恙气结。
眼看着宿无恙气得颈侧的青筋都在跳动,司浮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扔之前我瞥了一眼,不是很难的符咒。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画。”
宿无恙半信半疑地凑过来:“当真?”
“嗯,当真。出家人不打诳语。”
宿无恙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在黑暗中也隐隐发出光芒,饿狼见到肥羊的那种:“行,那你回去给我画一叠出来。”
司浮把脸别过去,他觉得这个目光实在不适合落在自己脸上:“……宿无恙,画这么多,你要拿来吃吗?”
“你懂什么?”宿无恙难得不想怼司浮,他现在只觉得看到了一棵摇钱树。他从来没觉得司浮的脸如此惹人爱,直在黑暗中有种黄金一般的光芒,“保命的家伙事谁嫌多啊,真要多我还能拿去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