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板着张脸,被小孩儿牵住衣角,拉着往后面浴房去了。
青蓝哥身上是有些淡淡的味道,不过一点儿都不臭,很好闻,像雨后的青草。
要是阿沅叔在,一下就能听出来,唐怀芝这烦人精,就是想哄着青蓝哥给他洗澡。
厢房浴间四面围得很严实,金珠丫头跟瑞兴丫头一个抱着叠布巾,一个端着澡豆罐子,嘻嘻哈哈地掀开帘子进去,放到浴盆旁边。
主子们还没来,两个嫩芽儿似的丫头凑在一处,金珠提着裙角,给瑞兴抱怨刚做的衣裳弄湿了,瑞兴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丫头笑作一团。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夹杂着宝庆一声清晰的咳嗽,金珠跟瑞兴马上收敛神色,站在帘子后面等着。
这是俩丫头跟宝庆定的暗号,大将军太凶,见着俩丫头也板着脸不说话,连看都不怎么看她俩。
这俩平日也都躲着主子,听见宝庆的暗号,都噤声肃立。
只是宝庆最近在变声,嗓子跟破锣似的,俩丫头忍不住笑,互相帮着掐对方的胳膊。
很凶很凶的大将军被小孩儿牵着进来,他手太大,小孩儿只握住一根指头,都快把那根指头拽掉了。
主子们进来,金珠瑞兴先给罗青蓝福了身,又给唐怀芝见礼。
小少爷生得真好,脸蛋儿白嫩嫩的,眼珠溜溜转,睫毛忽闪忽闪的,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好”。
俩丫头年纪都小,但被叫了“姐姐”,便都忍不住担起姐姐的角色,小心翼翼地拉着小孩儿说话,要帮着他脱衣裳沐浴。
小主子身边安排两个心细的丫头伺候,这在京城达官贵人家里很常见,没什么羞臊的。
可唐怀芝还是觉得不自在。
他出生的时候,大盛初立,尚且处在动荡之中,跟着娘亲征西,兵荒马乱的,都是罗青蓝带着他。
后来回了京城,人家有娘亲亲自照顾,在辽东是姨母跟阿沅叔,还没让跟他差不多年岁的小丫头伺候过。
虽然还只是个没发育的小屁孩儿,可人家也知道羞臊啊。
宝庆看出来了,操着他那破锣嗓子道:“将军也跟着一起洗。”
一听这话,俩丫头便明白了,福一福身,一起退出去了。
罗青蓝是个粗人,可要是让小丫头伺候自己沐浴,那也太不像话了。
就是让俩丫头进屋给送盏茶水,他都觉得不应该,人家虽然是小丫头,也得要名声啊,而且自己在边塞呆惯了,如今吃个饭还要人伺候,反而不自在。
可能就不是享福的命。
有不愿意享福的,这边儿就有会享福的。
唐怀芝也不想劳烦小丫头,可青蓝哥就不一样了。
宝庆给试了试水温,又加了些热水进去,正要给唐怀芝脱衣裳,小孩儿就跑罗青蓝面前,张开胳膊等着了。
衣裳的扣子都紧,他自己解着费劲。
能自己解开也不解,这不有青蓝哥呢。
罗青蓝看他一眼,觉得小孩儿可真烦人,但还是伸手帮他脱了衣裳。
唐怀芝脱得光溜溜,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抱住胳膊,被罗青蓝掐着腰抱起来,放进了大浴盆里。
水稍微有些烫,泡进去全身都放松了,唐怀芝抱着浴盆边儿,下巴搁上面,看着罗青蓝脱衣裳。
里衣领子被蹭开了,露出肩头一道疤来,看样子一直延伸到后背。
唐怀芝倒吸一口凉气,“青蓝哥,你那疤咋这么长啊?”
罗青蓝没在意,他身上的疤可太多了,怕吓着小孩儿,穿着里衣进了浴盆。
水马上漫上来,一直漫到唐怀芝的肩膀。
唐怀芝趴过去,用指尖轻轻摸摸那道疤的位置,眉头紧蹙着:“还疼不疼了?”
罗青蓝把他的手拨掉,扯了扯里衣,“不疼,早不疼了。”
“哦,”唐怀芝不问了,可心里还是害怕,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安慰道,“不丑,你不用遮住。”
其实心里觉得可丑了,蜿蜒着,不知道有多长的一道疤。
小孩儿想着安慰人,罗青蓝却没领情,只“嗯”了一声,浸湿布巾要给他洗澡。
唐怀芝看看四周,只看见一个澡豆罐子,又问:“没有花瓣么?兰草呢?”
宝庆抓了一把澡豆,放在唐怀芝手里,道:“将军洗澡不用那个。”
唐怀芝被姨母跟阿沅叔惯坏了,洗澡没那些东西不习惯,小声问宝庆,“那咱家有吗?”
宝庆点点头,“有,金珠喜欢这些,她那里还有玫瑰花露,你要么?”
唐怀芝眼睛亮晶晶的,“要。”
宝庆转身跑了,一会儿功夫,抱着俩罐子过来,一个里头是花瓣,一个里头是玫瑰花露。
这些东西放进去,水里马上香喷喷的,香味被蒸汽蒸腾着,都熏皮肉里了。
唐怀芝用手拨开花瓣再合拢,玩得很起劲儿。
罗青蓝闻着满屋的香气,眉头紧紧皱着,甚至脑袋都有些晕。
唐怀芝光顾着玩,罗青蓝就板着脸给他搓澡。
小孩儿细皮嫩肉的,哪哪儿都白,轻轻一搓就是一道红印子。
唐怀芝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了,声音被热气熏得瓮瓮的,“太大劲儿了,疼呢。”
罗青蓝“哦”了一声,说“忍着”,手上的力道却轻了不少。
这小孩儿是什么东西做的,这么娇气。
唐怀芝回过头来,抓住罗青蓝的手捏捏,“你手上有茧子,怪不得疼呢。”
武将哪个手上没茧子的,罗青蓝被嫌弃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继续给他搓了几下,撩着水冲了冲。
一大把澡豆都化了,被唐怀芝搓出来好些泡泡,抹了自己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