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是荒凉的建筑,踏进司礼监的大门,一股冷意从脚底往上慢慢延伸至膝盖,魏绍嘉不自在地挺直了背,抓着寻芽的手无意间又紧了些。
“今日怎么都没人看守?”她喃喃道。
往常司礼监总是有几名小太监来回巡逻,据说司礼监这位祖宗怕死,晚上睡觉都得有人站着守夜。
怎么今日空无一人?
“隔墙有耳。”
听着声音来向,魏绍嘉定睛往西处庭院看去,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着一身墨绿色云纹长袍,眉目清秀阴冷,身形纤瘦却不高。
那便是如今朝中备受皇帝器重的司礼监掌印海卫,同时他也监管着东厂,是朝中新旧党派最痛恨的宦官。
“五殿下今日怎得空来司礼监做客?”海卫紧盯着魏绍嘉的脸,啧了两声,“咱们许久未见,如今一瞧这张脸,可真是像极了轻衣,难怪裴太傅如此器重五殿下。”
生母的名讳在魏绍嘉心中是一根大刺,如今被旁人无所谓地提及,心中自然愤愤不平,可无奈自己有求于人,只能生生咽下那口气:“能像几分母亲,是本宫的福气,若不是这张脸,我还回不来呢。”
海卫还记着当初魏绍嘉踩了自己一脚的仇,冷笑道:“果真是有点魏家的血脉,脸皮厚得跟城墙一般。”
说完他虚掩着嘴,似乎是意识到说错了,话锋一转:“哦不对,咱家说错话了,五殿下身体里流着的是一半安定侯府的血。”
海卫募地靠近魏绍嘉,挑衅般拨弄着她发髻上那根金竹步摇,句句满含嘲讽之意,寻芽欲上前争论却被他一掌拍开。
“主人家说话,哪有下等人插话的份儿?”
“督公的手金贵着,可别拍疼了。”魏绍嘉稍稍抬手,拦住了寻芽,“有什么话好好说,自己人,何必争锋相对呢?”
“六皇子身边的那位贴身太监是你动的手吧?”海卫又将话头转到了魏绍嘉身上,“只剩下一具干净的白骨,一丁点肉渣都不剩,真是难为你用腐蚀粉对付他。”
闻言,魏绍嘉眼中露出一抹厌恶之色,但很快又被平静抹去,淡然仰起头直视着海卫那双污浊的双眼,反问道:“督公何出此言?”
“五殿下想无声无息地处理一个小太监自然是简单的,可惜您忘了,您的本事都是由谁教的,咱家自然能从这根源查到您身上。”
怪不得......明明自己用粉末将自己存在的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就连周围的人都不曾发觉那是一场谋杀,只觉得是野兽出没吃光了肉。
“只是一个小太监,督公如此质问本宫,本宫可是会多想的。”
“那位小太监是咱家近日新宠,下次动手前让你的婢女好好查查清楚。”海卫冷着脸。
“裴大人说了,回宫也不能忘了本事,本宫只是借一个小太监练练身手罢了,人都死了半个月了,你才过来询问,想必也只是想在本宫这里逞一时口舌之快。”魏绍嘉不怒反笑,丝毫没有被人揭穿后慌然的模样,“不过本宫很好奇,反正只要魏璟禹觉得那小太监是被吃掉的便行。”
“练身手?若不是你如今身份低下,手中无权无势,想必在被杀的应该是六皇子吧?”海卫一语道破了魏绍嘉心中所想,语罢还不忘再讽刺一句,“真吓人,殿下是准备踩着这些人的尸体走到金龙殿那把椅子的位置嘛?”
“彼此彼此,督公不也是脚踩着不少人头走到如今这般。”魏绍嘉不甘示弱回怼道。
“咱家当年和轻衣一同入宫,她漂亮,体恤别人,尤其是这颗心——”海卫指着魏绍嘉的心脏位置,感慨道:“无半分害人之心。”
魏绍嘉深吸了口气,抚着心口缓缓道:“督公这般是为何?若是把我气死了,裴大人那边可不好交代。”
魏绍嘉知道海卫害怕什么,像他们这样的人需知根知底,最容易拿捏软肋了,对方一再挑衅之下,她也不是什么温柔白兔,被人挠了挠还得去蹭蹭。
“少拿他压我。”海卫听到裴涟的名号,果真沉下脸,心情不悦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子,“有事快说,咱家一会儿还得出宫呢。”
魏绍嘉也不想跟此人盘旋下去,道明了此次来的目的,便伸手讨要东西:“那速孕汤的药材给我一斤。”
“那可是一个人一月的量。”他惊呼道。
“就是要这么多。”
海卫虽心狠手辣,可还存有一丝怜悯之心,他把药材包交到魏绍嘉手中时不忘叮嘱:“这东西毕竟是药,长期服用是会落下病根的。”
“豪赌便是如此,谁能保证那肚子里出来的一定是公主呢?”
宫中如今算上未出世的已有九位皇子公主,而魏昱川年轻时极爱钻研巫蛊之术,又受太后礼佛干扰,逐渐走火入魔,变得酷爱“十”这个数。
加之魏昱川本身不曾偏心于任何皇子公主,由此可见若谁诞下第十位皇嗣,此人必将飞黄腾达。
可深宫之中,谁又能有十足的把握能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嗣?
她此番回宫的目的不正是吞并宫中零散势力为自己所用嘛,重造女帝的辉煌时代,除了自己要坐上那把龙椅,还得确保未来有女子能接手自己的宏图大业,那自己选中的靠山不正好是一把开刃的利剑。
“她可是什么都没得罪你,却要被你第一个当刀子使。”
魏绍嘉苦笑道:“我知督公是想提醒我,做人做事留有余地,死后才不会下十八层地狱,可我不行,回来已是不易,哪有收手的道理?”
她早已一无所有,自然不怕。
海卫听完并未觉得这话从魏绍嘉口中说出有何不妥,毕竟左凌峰长大的孤狼,不把爪子磨得锋利一些,日后如何将猎物摁得死无葬身之地。
“不后悔便好。”
“不后悔。”
拿到了药材,魏绍嘉也不便多留,将手上的东西塞进寻芽的衣袖中,抬脚便要离开。
身后又是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下次记得把那药粉清理干净,可别让咱家收拾你的烂摊子了。”
魏绍嘉听了,转头朝海卫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道:“若是露馅儿了,那本宫就拉督公一同与本宫顶罪,。”
她早已身处万劫不复,死后定然不入往生桥,倒不如在地狱里拉几个垫背的陪她一同作乐。
“疯子。”
这是他第二次觉得魏绍嘉像个疯子了,果然魏家人的血里都流着疯子的基因,魏昱川是,魏慧宁也是,魏绍嘉更是疯上加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