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绍嘉嗤笑道:“他们家就如此急得卖女儿?”
虽说太子之位已有人选,但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真正坐上那个位置还说不准。
“急,当然急。”宁雪青顿了顿,“他们想做皇亲国戚,想让他们的女儿做太子妃,做皇后,本来江家是想塞贤妃给当时还是亲王的陛下做太子妃,可没料到整个左相府会跳出来截胡。”
魏绍嘉道:“单凭一个左都御史的嫡女就能当上太子妃?”
“安定侯没了,惠宁长公主失势,背后的都察院就跳出来了,江家老太太得了诰命,就想着把女儿送进宫,左相用权力向陛下施压,江家退而求其次让女儿当了贤妃,那下一个女儿他们可不能再错过了。”
“安定侯......”魏绍嘉眼神有些恍惚,“是廖太后的母家?”
“正是,当年安定侯府倒台,正是江家从中作梗,才让先帝毅然决然将侯府上下百余人,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子贬为奴籍,剩下的便是发配流放西凉,永世不得回京。”
“永世不得回京......”魏绍嘉握着茶盏的手指逐渐拢紧,指头泛着白,纵使心中已然升起愤怒,却还要强压住怒火面露震惊之色,装作无事人一般询问,“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能获满门抄斩之罪?”
宁雪青摇摇头,道:“恕微臣无能,此事也是听家父说起过,至于细节......当年的事恐怕活着的知情人中只有惠宁长公主了,旁人哪晓得。”
“那惠宁长公主如今身在何处?”魏绍嘉追问道。
“新帝即位的第二年,惠宁长公主就嫁去了西凉,如今也应该尊称一声大妃才是。”
“人走茶凉......如今朝中新旧党势力错综复杂,夫子今日真正想与我说的应该不是女官制吧?”魏绍嘉终于端起了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又放下,“这茶有些涩,江州青竹茶要用温水泡过两次后口感会更好一些。”
“微臣不懂茶也不常喝茶,五殿下是微臣的贵人,理应用最好的招待。”
魏绍嘉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宁雪青,良久微微挑眉扬笑道:“是太后想见见本宫了是吗?”
此刻魏绍嘉全然卸下了在宫中伪装的乖巧小白兔外衣,那双杏仁般的双眼弥漫着锋芒,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宁雪青的小把戏。
宁雪青尴尬地咳了一声,被人识破的窘迫让她耳根子渐渐泛起红晕:“五殿下聪慧过人,微臣轻看了。”
“并非我聪慧,我说出江州青竹茶只是想探探你的口风,哪成想你这就把底牌交了出来。”魏绍嘉从容地笑着,眼神里近乎是对宁雪青刚刚拙劣演技的嘲弄。
要知道这宫里能用得上青竹茶的唯有慈宁宫那位。
她从会说话开始,就在察言观色的生活下长大,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举动,她一观便知,更何况宁雪青只是个传话的,在她面前简直是班师弄斧。
“什么茶如此沁人心脾,本王在外屋就闻到了。”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惊叹声。
魏绍嘉听这声熟悉,但一时竟想不起这人是谁。
正当她思索时,面前的宁雪青早早起身想后方来人行蹲安礼:“微臣参见安阳王殿下。”
“五妹妹怎么也不叫声皇兄?”见魏绍嘉不搭理,魏璟承戏谑道。
魏绍嘉微微抬眸,反应过来,重新换上那副天真的笑容,对着魏璟承浅浅笑道:“恕妹妹愚钝,只是今日身子欠佳,不方便起身行礼。”
“今日入宫,听闻五妹妹受伤住进了延禧宫,便想着来看看。”话语间尽显散漫慵懒,丝毫没有什么王爷架子。
“五妹妹不必紧张,我与那几位勾心斗角的弟弟妹妹们不同,你大可与我交心,把我当成你哥哥。”魏璟承凝视着面前的女孩把手里的帕子都快搅成一团了,心想自己有这么可怕嘛?
魏绍嘉勉强地维持着笑容,心中嘲弄道:皇子交心?这在他们当中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几个公主皇子一年来都碰不上几面,个个都趾高气昂的,尤其是那养在萧贵妃名下的六皇子,只比自己小了两岁,却目无尊长,碰到了连声问安都没有。
见气氛有些凝重,宁雪青赶忙在一旁打趣道:“安阳王来看妹妹,怎么也不带个礼物,微臣可知道你近日刚从滁州回来,滁州的甜杏糕最好吃了,你有没有带呢?”
“本王在滁州是去赈灾,哪有空带礼物呢,要是五妹妹想要,今年的春猎,本王倒是可以送些上等的猎物。”魏璟承说这话时,自始至终都眼含笑意。
这种人在魏绍嘉眼里统称为笑面虎,表面笑得有多灿烂,背后捅人刀就有多狠。
“我不喜欢动物皮。”魏绍嘉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魏璟承的好意。
魏璟承一噎,似乎没料到魏绍嘉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
“噗嗤。”宁雪青难得看见伶牙俐齿的安阳王吃瘪,背过身偷偷笑了起来。
“五妹妹真是......会说话。”魏璟承紧咬牙关道。
魏绍嘉原本还想再怼两句,顺着她的目光下移,却看见了魏璟承腰间的朱雀令牌,鸽血红般艳丽的玉雕,上面刻着展翅高峰的朱雀,她在朱雀军军营使,还未真正见过将军令牌。
今日一见,当真是佳品。
发觉魏绍嘉一瞬间的愣神,魏璟承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问道:“怎么了?五妹妹可是喜欢我这令牌?”
朱雀令牌谁会不喜?得此令牌等同于拥有了一支堪比禁卫军一样训练有成的军队,她做梦都想要。
“不喜欢。”魏绍嘉却果断地回道,后觉得语气过激了,又补了一句,“我常年呆在山里,对这种东西也只是好奇心多一些。”
口是心非,刚刚冒星光的眼神可不像是装出来的,这是魏璟承对这位五妹妹唯一的看法。
三人又各自嘘寒问暖了一会儿,魏绍嘉便借口身体不适想要结束今日的学习。
因着她的身份尊贵,宁雪青也没办法强留下魏绍嘉,只得起身。
“我送你。”魏璟承也起身,陪着宁雪青一道出去。
两人一同在延禧宫门口告别,站在身旁的魏璟承突然笑了笑,对宁雪青道:“她比呆在左凌峰那会儿高了不少,面色也红润了。”
宁雪青附和地点点头:“何止,在云锦殿那儿养尊处优,隔壁的若轩殿把她当成花一样来养,都说养人如花,这朵天山雪莲也是慢慢变得娇嫩起来了。”
“娇嫩?”魏璟承可不认为这词能用在魏绍嘉身上,“能从左凌峰回来的公主,想必将来也是个刺手的刺猬。”
“她不是刺猬,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魏璟承道:“这不正合太后意?凤凰与金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宁雪青仰起头,对上魏璟承那双漆黑而深邃的黑眸,平静却不见底的深渊,就如同他们的心一般。
她笑道:“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