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绯衣。
这个人储亦尘记得,很多年前二人也曾经见过。
但当时他就感觉到,那人对自己有些意见。
从心底里储亦尘是不太愿意与这个人有接触的,第一,陆绯衣总是给别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随处散发着邪性,像脖子上没栓东西的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控,温若要接触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第二,他最近身上的麻烦事太多了。
能以一己之力得罪那么多人,他是该招惹上一些麻烦——可惜,陆绯衣从来不是撞了南墙就会回头的人。
如果清风城插手此事,会被其他人注意到,再加上温延侠最近做的事……
很麻烦。
但储亦尘不会拒绝温若的任何要求,就算不用清风城的名义,他也可以用自己的名义去见这个名震江湖的第一恶人。
只要温若想,他什么都可以做。
储亦尘叹了一口气。
夜微凉,明月高悬,明明有一些心结早已放下,但每次看见这样的月光……总是忍不住会想起。
他与陆绯衣的第一次矛盾,似乎就是因为一个仿若月光的人。
明月夜。
他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嚼了一遍,仍然有些不平。
明月夜未死时,他也曾想过当天下第一的刀客,可惜一直不能实现这个愿望。
那时温若病的还没有这样重,有一天,明月夜头戴着幂篱前来造访,他拔刀拦在那人身前,却被温若拉住。
温若说,这是他的好朋友,叫明月夜。
那人便摘下幂篱,果真是极其美丽的人。
他目光很冷淡的对着自己颔首,那一眼不将天底下任何人放在眼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
储亦尘对着他说了自己的名字,那人也是很简单的说了一声幸会。
好像并不在意他,也不曾听过自己的名字一样。
那时的储亦尘在江湖之上已经算小有名气,从未料到过会被人轻描淡写的掠过,也很气愤,直言要与他比划两招,明月夜似乎从来没想过有人会找自己切磋,很惊讶,但还是同意了。
却是用一把没出鞘的刀。
储亦尘觉得他是瞧不起自己,但明月夜摇摇头说:“不想杀人,不欲出鞘,点到为止。”
于是储亦尘的刀也不出鞘。
那是储亦尘这辈子输的最快的一场比试,三招之内便已经落败,比试结束之后温若尴尬的站在两人中间,扶住自己,目光投向明月夜。
那人还是淡淡的,看向自己的时候就像看向一只蝼蚁,仿佛自己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落败者很不甘心。
因为这一场比试,储亦尘有了心结,总是想再与明月夜一试,但后来他听说明月夜杀掉了另一个独步天下的江湖高手,便觉得,这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前一段时间才与那人比试过,还受过指点觉得顿然开悟,但明月夜居然已经可以杀了那人了,这将他前些时候受到的指点置于何地?
温若不知他的心结是什么,只觉得他是不是练武成痴,急于进步,不停的安慰他,陪他练刀,甚至于后面大病一场——这让储亦尘觉得很愧疚,终于收敛了许多。
直到某一天,城中传来明月夜堕崖身亡的消息。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温若哀伤友人故去,当即大病一场,他也惊了,确认三番后才相信,那个少年是真的死了。
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
然而也是因为这件事,温若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为了帮助温若,储亦尘无暇再想这么多,尽心尽力帮助他处理事宜,直到有一次——
那是一次酒席间。
明月夜已经死了三年。
他与几个江湖人士在一起喝酒,其中有一个人提到了当年的事。
那些人感叹着这样天才的一号人居然英年早逝,最后话题一转,提到了储亦尘。
有人笑吟吟说:“想当年,唯有储兄可以和明月夜一争高下。”
储亦尘的脸色变了变。
又有人说:“如今明月夜已经死了,那这天下第一……”
一个人接话:“自然是储兄了。”
有人笑了一声,将一杯酒饮尽:“只可惜那榜上……”
储亦尘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道:“人都死了,又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笑作一团,都说着“极是”,互相又来干杯。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一人用力踢开,所有人都看向门口,惊奇这人的胆大与狂妄,又觉得是不是谁喝多了。
可却看见一红衣少年,着红衣,外罩鲛绡纱,在灯光下如鱼鳞,又如阳光下的湖水波澜,光彩夺目。
他长得很英俊,带着些娃娃脸与少年的痞气,一双眼微微垂着,表情很散漫的大摇大摆就走了进来,衣襟之上甚至还别了一只新开的桂花。
桂花是在主人家的院子里摘的。
有人问:“来者何人?!”
那红衣人便懒懒散散答:“春风殿,陆绯衣。”
场内有一瞬的停滞,主人也走了出来——他并没有邀请陆绯衣。
然而秉持着来者即是客的礼节,他还是上前一步:“可是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