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了仇恨,秋月白也在害怕。
害怕这影子永远纠缠着自己。
河水朝东流去,碧波荡漾,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歌女的吟唱。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声音空洞婉转,漂浮于空气之中,哀哀怨怨。
秋月白一僵。
他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跳的很厉害,在船这种逼仄的空间之上,那种求生的本能几乎要控制着他从船上跳下去。
秋月白一把扶住船的边缘,动静很大。
他用力的捏住那一块地方,力道大得指节泛出一种惨淡的青白色——他在通过这种方法试图让自己变得冷静下来。
陆绯衣本来有些昏昏欲睡,被他突然这么一下给惊醒了:“你怎么了?”
秋月白脸色苍白的盯着他问:“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歌声?”
陆绯衣听了一会,摇摇头:“没听见,是不是你出现幻觉了。”
秋月白恍惚的扫过河面,白茫茫的一片。
确实好像没有歌声了。
但是他不认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他问那个船夫:“请问,你听见刚刚的歌声了吗?”
船夫抬起脑袋偏头看他:“啥?没听见啊,您听错了罢?”
船夫的表情很自然,看上去不像说谎。
秋月白愣怔的看着流水。
也许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也许真的是听错了。
这茫茫的大河,歌声若要传到河心想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船划过水面,涟漪从船头扩散开来,从高空看像一朵巨大的喇叭花,而人落座于一叶扁舟之上,如尘埃,如芥子,茫茫然穿过河面,遣散河雾。
终于,船到了对岸。
马迫不及待的被秋月白牵着上了岸,陆绯衣紧随其后,他们二人与船夫告别,恍惚间好像见到后面还有一艘什么船靠近了过来。
不过渡河过后已经微微的入夜,他们不敢在这里久留,牵着马离开了渡口。
再往前走,没多久就看见了老郎中所说的那个村庄。
说是村庄,其实规模要比一般的村庄更大,甚至可以说像一个小一点的镇子,晚上这里很热闹,还有人点着灯走过。
虽然热闹,但村子里似乎鲜少有外人来,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并不太反感外来人士,在听说了他们的事之后还热情的邀请他们去自己家住。
——即使有一点金银的作用。
一个老大娘乐呵呵的领着他们回了家,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俊俏的后生,实在是高兴的紧。
就算没钱,她也乐意领他们回去。
“吱呀”一声,一间空房的房门被打开了,里面虽然没有人住,但是干净得很,半点多的灰尘都没有。
大娘摆了摆手让他们进去:“这间屋子大,你们住着罢,两个大男人挤一起做什么呢?要不还是一人住一间……”
秋月白微微笑了一下,面容如三月暖春,虽然笑意浅淡但偏偏就有一种动人心弦的感觉:“我这位弟弟生了病,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才非要住一间屋子,多有打扰,实在是抱歉。”
这一笑给大娘笑得死了几十年的春心都荡漾了起来,她“哎呀”一声,乐呵呵的连忙道:“哪里,哪里的事,若是如此,那你们住这也无妨,里面还有多的小榻呢。”
她走进去给他们铺好床,又端了一壶白水泡的凉茶:“没啥好东西,这点你们将就喝罢,瞧你们这风尘仆仆的,我叫我儿子帮你们烧点热水,也洗洗。”
陆绯衣也笑嘻嘻:“多谢阿姊好心收留我们,您真是人又漂亮心又好。”
大娘一把年纪了还有被人叫“阿姊”的一天,心里乐开了花:“哎哟你这嘴,太甜了,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孩子都和你们一般大了,叫我阿婶还差不多!”
她将茶水放在桌子上,退出了屋门:“行了!你们有事就来找我!”
陆绯衣跟着他走出了屋子:“我送你。”
大娘乐呵呵的被他送走。
门被拢上。
秋月白喝了一口茶水,不算好茶,但是水不错。
陆绯衣站在桌子旁边说:“虽然这边说是没什么外人来,但我方才在村口看见一个乞丐。”
秋月白道:“那乞丐年纪不大,足上有湿泥,脚步虚浮,应当也是从附近来的,不是他们的人。”
陆绯衣点点头:“那我们明天去买点什么,你把二十四桥丢了,我有些担心呀。”
秋大美人斜睨他一眼。
陆绯衣一撩衣摆坐在他旁边,理直气壮:“我也得担心担心我自己么,你与我,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秋月白懒得理他。
“上一次他们围剿你,虽然差点就成功了,但损失惨重,短时间内他们不清楚情况应该不会再有所行动,而且,时玄兰应该会干预。”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发出一下一下的声音,思索着道:“我们暂时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