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宋河依旧怒火未消截然不同的是,闻朝这里算得上“安逸”了,如果忽略身边的嘈杂声和时不时摸过来揩油的手。
这已经是第五只了。
“嘶,你掐错了!”
“哦,抱歉,我真不知道这是你的手。”闻朝平静地说,不过他还是偷偷地将掐了人的爪子从“被害者”手上拿了回来。
“这样不会发生踩踏事故吗?”他靠在墙边,透过夜视镜片绿汪汪的屏障看着被刚刚的一通广播平复的人群。不过,这恐怕只会是“暂且平复”吧。
就在不久前,一通广播顺着墙际无死角地透露给每一个因突如其来的黑暗而兵荒马乱的人。
声音是熟悉的,狂妄的有声话语透露着无声的讥讽,仿佛要将怒火中夹杂的刀子顺着声波、透过厚重的墙壁直插“跳梁小丑”的心脏。
“亲爱的先生们、女士们,惊慌不该作为这场宴会的主题并且出现在优雅的、高贵的你们身上。或许你们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在阳光中闭上眼睛。”
是宋河的声音。
闻朝听到宋河的话顿时将注意力从赵知返给他包扎的伤口上移开。
“呵,优雅的,高贵的。”只听他用一种异常冷漠的声音说道。不过,他自己好像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赵知返听到他的话倒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灵活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优雅’和‘高贵’的人听到人们对他们所满意的品质的赞扬,就会不自觉地更加凸显这些品质。”
果不其然,随着宋河的话缓缓从广播中倾泻出来,人群逐渐安静了。是的,安静。那是极度服从命令的安静,没有人继续争先恐后地往外面出逃,没有人继续推搡拥挤。就连在推搡中摔倒在地上、身上仍然承受着几只脚的人也安静下来,即便他们的“安静”并不是来自广播中的阿谀奉承,而是外界的“压力”。
“他们对‘阳光’很敏感。”
“嘘,小声一点。”赵知返把闻朝拉得更近了,仿佛要挡住闻朝全部的视线,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那小子要搞事情。”赵知返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让闻朝的耳朵一阵发痒。
胸腔中的心脏不快不慢地跳动着,很平稳,让闻朝不合时宜地泛起困意。他真的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是啊,他要用这些人抓我们了。”闻朝趴在赵知返的怀中与他对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湿意。
赵知返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忽然产生了一种“他在为谁而悲伤”的错觉,可随后他又想,这怎么可能呢。不过他怎么想都不重要了,因为接着就听见宋河的声音继续响起。他移开眼,一边听宋河的胡话,一边向四周摸索出去的道路。
“闭上了眼睛也看得见金光,红的、金的、五颜六色的,过了一会儿又出现斑斑驳驳的黑影。”宋河轻笑一声,“白日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彰显他们的正义和规则!可那又怎样,那些对于我们来说不过都是过场而已,是无关紧要的条例,更是一文不值的废纸!”
不知是谁起的头,人群中逐渐发出欢呼的声音。
“但是‘正义’也好,‘规则’也罢,白日总有下落的时候。此时黑暗来临,这是属于我们的、纯粹的时间。”
人群骚动起来。
“享受愉悦,感官舒适,这才是人类的天性。”
赵知返摇了摇头,“这群人是要疯一起疯,要傻一起傻啊。”
“集体无意识。估计他们自己都不清楚现在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对了,如果要出去的话走那边。”闻朝指了一个方向。
赵知返看着他的眼睛,闻朝也坦坦荡荡,毫不躲闪。
突然,他凑到赵知返的耳边,对他说:“你一直用身体挡着,不就是怕我看见墙上的内容吗?可现在我已经发现了。”
与此同时,宋河的声音也适时地响起,打破了本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一小段沉默。
“被束缚在规则之内的只有三种东西:动物园里的猴子、监狱里的犯人还有,”广播室中的宋河攥了攥拳,他听见自己冷漠地说:“那些不配被称之为人的社会底层奴隶。”
“现在,天黑了,白日不再,这里的规则只能由你们来定!”
预感到宋河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妙,赵知返借着不远处有一阵骚动,趁机拽着闻朝向他指的方向走去。
“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带错了路连累你?”
“伤口不疼了?”
“疼。”
“那还废话。”
“伤的又不是嘴。”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你们来解决一个小问题。溜进来的三只‘小老鼠’,希望不要让他们影响大家的心情。”宋河开始了他的报复。
听及此,赵知返连忙将怀中的人揽住,迅速地穿过人群朝着某个方向进发。
在他们身后,想起窃窃私语声和咒骂声,还有被淹没的惊呼声。
“有人混进来了?”
“不可能!安保系统是整个星际最先进的,不可能有人偷溜进来。”
“刚刚说话的应该是宋先生,宋先生的话你们还不信!”
“进来的不会是警察吧?”不知是谁问了这样一句。
只听人群中安静了两三秒。
随即有人回应道:“就算警察来了又怎样,我们又没犯法,他们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的。再者说了,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对,这么多人呢,你们怕什么?”
他似乎是给自己加油打气,反复地强调这里有很多人,仿佛人一多,无论什么刑啊、罪呀就轮不到自己了。法不责众不外乎所以。
“先别自乱阵脚,不管来的是谁,你们觉得他还出得去吗?”这时,又有人这样对众人说道。从说话者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光,是手表的照明功能,光照亮了附近几个人的脸,突如其来的光让几人很不适应地遮住被刺痛的双目。但是却让他们看上去很是见不得光,虽然现实也是如此。
说话的人衣冠楚楚,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整整齐齐、丝毫未乱,就好像其他人都在匆忙逃窜的时候,这人还在打理头发,整理衣领,像参加一次寻常宴会那样不急不缓地走向红毯。他很白,脸上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甚至有一种透明感,再加之蓝色的瞳仁,使整个人看上去“晶莹剔透”,瞬间引起了周围的轰动。
“这是谁啊?怎么之前没见过?”
“你不知道吗?他可就是大名鼎鼎的——”回答的声音被淹没在骚动、混乱中。
“刚才我看见那边有两个很奇怪的人,跟我们不一样,所以——千万不要让他们有再次见到阳光的机会哟。”
仿佛是约好了要一同发出这场游戏的开始口令一般,宋河的声音也恰好从广播中响起:“五号大厅,开始吧,我最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度过这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吧。”
听到宋河的话后,众人显示面面相觑,可下一秒便争相涌入五号大厅。
闻朝二人尚在“逃亡”中,就听见了宋河丝毫不顾及他们也能听见广播这件事,“热心”地将计划公之于众。
“你说,他们会杀了我们吗?”闻朝极力忍耐着疼痛,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
“这回怕了?当初闯祸的时候想什么了?”赵知返听见他的颤音,稍微减缓了速度,托住闻朝的手更用力了。
“宋河这是在鼓动他们杀人。整个俱乐部上上下下加起来也得有小一千,除了一些头脑还算清醒的,剩下的要是都被招过来,不用多说,哪怕一人一刀,也足够给咱们俩来一个大放血了。再加上室内除了手表、手电筒之外没有大型光源,最后就算还能拼凑个完整的尸体,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哪一个脑抽的给捅死的。宋河就是对这一点信心满满,才敢玩这手阴的。”赵知返对着闻朝一连气说了这么一堆话。
不过闻朝倒好像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打趣道:“看来我们不能同生,倒是先共死了。”
“先别说这个,许队长应该能趁乱出去,人给留的门应该还没被宋河注意到。”这个“留门的人”指的就是宋溪身边的线人。
至于赵知返口中的“门”,应该就是——
“这里就是向内私运人口的通道?”许茗山看向身边的线人。
这位线人被称作老吴,在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生活了五六年之久,对身心都是一种莫大的摧残。他的脸色很差,比同龄人更显苍老,却要伪装着残暴的假象,种种不堪像化肥一样催发出不人不鬼的面目。
“除了人,还有du品。”
许茗山警惕起来。
他方才从老吴的手中接过枪和雷达体征探测仪,仔细地检查手中的装备。
“我来开路。”许茗山示意老吴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