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到底没能回家。
被放下车后眼前晕眩,手脚无力,虽然没有倒,但摇晃着蹲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跟着下车的周少川见她还是不舒服,半拉半劝地非要带她去医院看看。
抽完血出了结果,只是一点轻微的药物后遗症,因为紧跟着飙了车副作用被放大,休息几个小时后就能基本恢复,对身体并没有很大影响,连药都不用开,回家睡一觉多喝点水就行。
但周少川非要等到第二天检查完确认没事才肯放人,在这家私立医院里开了间VIP病房让她休息,还主动提出给她陪护,身心俱疲的尤遥拒绝无效,又懒得再折腾,把他赶出房间后简单洗漱完就一头扎进了梦乡。
第二天费力地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了周以谦,她还以为是在做梦。
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但睡得并不好,总是在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前半夜很容易惊醒,后半夜又醒不过来,总感觉耳边有人说话,但眼皮像被黏住了睁不开。醒来时身上依旧酸痛,脑袋更加晕沉,喉咙也哑得发不出声音,顺着高高的吊瓶和长长的针管往下看去,尤遥才发现自己在挂水。
“你发了高烧。”周以谦的表情充满自责和歉意,语气也放得很软,“遥遥,是我不好。你先好好养病,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尤遥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郑重而内疚的表情,他向来是稳操胜券的淡定,即使平常放低姿态捧她哄她的时候,也有一种含情调笑似的游刃有余,可他现在像是整夜没睡,那点隐藏起来的憔悴疲倦稍加留心就能发现。
见尤遥张了张嘴却猛咳了两下,他立刻端了水凑过来想喂她喝,尤遥挣扎着半坐起来,伸手拿过水喝完了一整杯。喝完觉得好点了,挂着点恹恹的冷淡,面无表情地看着周以谦:“我的手机找不到了。”
周以谦拿过床头柜上的小袋子,摸出了里面的新手机递给她,低低地解释:“昨天打不通你的电话,找过来之后给你买了个新的,卡已经装了,基本软件也下好了。”
尤遥接过了手机,眼神却还在周以谦身上,她声音沙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显出一股认真倔强来:“挂完水我要回家。”
周以谦无奈:“可是你还在生病,回家了没人照顾,我怎么放心……”
“不要你管。”她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又如同初见时那样疏离防备,语气淡淡,“你也管不着。”
这话一出,周以谦就知道一切前功尽弃,被那兔崽子一搅和,本来起码高达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性瞬间清零,他今天要真让她发着烧走出这个病房,最后的一点时机和希望也就断了。
他自然知道大丈夫该低头就得低头的道理,于是握住了尤遥空着的那只手,叹了口气,装上了可怜:“遥遥,祖宗,我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都怪我管教不严,让他欺负到了你头上,你怎么怨我都是我该受的,你愿意打我骂我出口气我求之不得,就是别跟我置气,连个补偿赔罪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要直接跟我断了……”
见尤遥依旧冷着脸不说话,还不停挣扎着想抽回手不让他碰,周以谦语气更诚恳了,抓着尤遥的手不肯松,少见的低三下四:“他意外出生那会儿正是我拼事业的关键期,一直是我爸妈在带,隔代宠得厉害,从小就养成了霸王性子,前两年做错了事儿被我扔到国外去了,今年过年才放他回来,临期我爸妈催得紧,保镖也没看住,不知道从哪儿听了风言风语提前溜回来找上你,让你受了欺负,这事我肯定管,等你好了我领他给你赔礼道歉,当面揍他两顿给你出气,我向你保证,没有下次,以后没有你的允许他见不到你,如果你不愿意再跟他接触,一辈子不见他都行,我们不跟家里住,逢年过节走动我顶前头,家里那边我都会提前处理好,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他边说话边托着她的手摩挲她的手指,宽厚的手掌抚过,像和风拂过心头,配着恳切耐心的安抚保证,不自觉地就让人渐渐卸了下心防,满心的怒气也被一点点化解,只剩一点扑腾不起来的余怒和隔阂。
两个人暧昧以来,已经进展到了牵手拥抱这一步,尤遥并不排斥,但这会儿心情不好,即使愿意被他牵着,也给不出好脸色。
她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于趁早了断、及时抽身,但周以谦良好的态度和对未来的可靠规划又让她有点不舍不甘,于是摆出臭脸,放大脾气,想试探自己在周以谦心里的份量,要是闹掰了正好顺势分手,都顺着她岂不是说明她能从他那儿得到更多?那就再观望观望。
想通了的尤遥继续咄咄逼人:“谁跟你有以后?还没名分呢就这么欺负我,真在一起了还不把我当眼中钉?你看他怕你吗?你能管得住吗?你给的保证有用吗?”
她哑着嗓子含着怒质问完,咳了好一阵,周以谦又是给她拍背又是给她递水,跟着忙上忙下,嘴里还要应着她的话作出承诺甚至发誓。敲了门进来的秘书来汇报询问工作上的事,见此情形也是不动声色地大为震惊,甚至低下头不敢直视老板如今堪称顺从讨好的模样,他虽然早知道尤遥的存在,也清楚自己老板栽得彻底,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两人的相处模式,这跟想象中的“霸总与网红的甜蜜日常”完全不一样啊!老板看着脾气好但私底下根本就是个不近人情的笑面虎,动了春心居然会是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