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遥以为周以谦挂电话前说的那句话只是主观上的精神劝慰,但事实证明,他真的客观上让一切都好了起来。
首先是第二天挂号问诊的医生给田女士摇来了另一个专业大佬,这位骨肿瘤科主任看完后直接给出了恶性的诊断,建议尽快进行腓骨近端切除,不建议穿刺和刮除,也不建议保守观察。
这位专家头衔响亮,履历耀眼,经验丰富,更难得的是跟固执焦虑的病人交流很有一套,在被质疑时没有反复强调“选择都伴随风险”、“不能完全保证”、“医生不是神”之类的话,田女士被他“切除完99%能痊愈,也不影响运动,做完手术一个星期能下地,一个半月能运动”的准话说服,终于订下了手术时间。
这或许可以说是碰巧的幸运,但田女士在路边随手抽的奖就中了为期一个月的星级酒店家庭套房的福利,这也实在太过明显。
田女士不敢相信,特意让季淮去酒店确认是不是真的,这酒店就在医院旁边,贵得让人咂舌,要是真的那可真是天大的便宜。
当然是真的。
瞅准了人送上门的。
尤遥心里默念,又开始泛起一点熟悉的焦躁。她天真地以为周以谦真的只是“听听”,哪里能想到就一个晚上他就都不容拒绝地安排好了,她还只能顺其自然地接受,不可能主动跑去跟田女士说。
季淮对这天上莫名掉下的馅饼倒有点怀疑,嘀咕着怎么就这么巧,可无论他在那个酒店前台怎么刨根问底,最后都只能得到一个确切的天降惊喜的答案。
田女士见真有大便宜送上门,骄傲于自己的手气,紧催着她和季淮美滋滋地搬进了那个堪称豪华的三室一厅的套房。
这一切的顺利和幸运让田女士对接下来的手术信心倍增,心情也跟着明朗轻松起来。她一高兴,就有了更多的闲情搭理尤遥。
尤遥不堪其扰,非必要不出房门,也拒绝交流,每天只听听季淮给她跟进新情况就算关心过了。她跟田女士本来关系就不好,毕竟她继承并延续了原主心底始终难以释怀的愤怒和冷漠。记忆里那些经年的忽视和薄待让她愿意定期给田女士打养老费,但别的情感连结不会再有,田女士也无权再左右她的任何一个决定。说难听点,这次过来只是尽基本的孝道,出钱,陪着,多的没了,哄不了一点,忍耐也有限。
继父和季淮自然尝试过缓和她俩的关系,可这裂痕和隔阂并不是原主单方面的冷对和抗拒造成的,至少,田女士从小的重男轻女有目共睹,田女士也不会跟他俩这样讲话。在家里,她只对尤遥这样刻薄、极尽讽刺。
她们无法轻易和解。过去的伤害像陈年的刀痕,明晃晃,盖过了成年后那一点稀薄的对母爱的渴望,不愿为这虚假情意中的一点真心摇尾乞怜,远离是最好的选择。
又过了几天,终于熬到了田女士成功做完手术。手术完病理报告出来,软骨肉瘤2级,要是真的保守观察,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幸亏有了这个医生,判断精准,选择合适,才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手术做完不到24小时田女士就出了院,以后只要定期复查即可,尤遥陪着休养了两天,又开始被被精力恢复的田女士变着法儿催着回老家相亲结婚,于是收拾东西马不停蹄地跑了。
季淮送她去机场。
他才刚成年,面容还有一点少年的青涩,身体轮廓却已经高大成熟了。别的大一新生这会儿或许只为一天三顿吃什么发愁,他却已经成为能够为家里抗事的大人了。
面临分别,即使努力压抑,他没停过的啰嗦和可怜小狗似的眼神也显示出他的不舍。
尤遥捏了捏他的手臂,安慰叮嘱了两句:“过年也就两个多月了,不是很快又会见面吗?回了学校好好学习,请假这么久肯定很多课要补。还要记得以后有什么事要及时跟我说。”
“可是每次见面都很短……”他低低的声音充满失落和沮丧,却又像不想让她为难似的,很快又恢复振作,“我保证以后什么都跟你说!姐,你寒假没事的话可以早两天回来吗?我带你去玩!”
只得了尤遥“会看情况考虑的”的回答,他就已经满足了的样子。
真不像那两个人能生出来的小孩。
回到出租屋时是下午三点多,她放下行李,简单冲了个澡,换上干净床单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打开通风的窗户送来清透的寒意。
她不想动弹,盯着墙上装饰用的植物风挂历发呆。
按阳历算,今年已经快要过去了啊。
还没等她再发出感慨,敲门声已经响了起来。
应该是和她经常聊天,定期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知道她今天回来一定要过来给她做饭的夏双。
尤遥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拎着两大袋子菜却显得轻松自如的夏双,撸铁的成效果然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