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吴婆婆头天说了要去祭扫先人,苏怀月今日便未去萧府。
趁着日头好,苏怀月搬了小竹椅靠坐在檐子下翻书。清风徐徐,鸟鸣啁啾,林木飒飒作响,倒正是读书的好光景。
几个管家婆子倒也识趣,并不到这院子里来打扰她。唯独青竹,隔三差五从院子里经过,探头探脑往她看上一眼。
苏怀月余光瞥见,瞧他这抓耳挠腮的模样,知道他定是又攒了一肚子八卦没地儿说了。
这京中的丫鬟婆子有自己的社交圈,说八卦也是自己人聚在一起细细说。青竹是个外来的,又是男子,融不进去。一肚子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只好往她耳朵边倒。
偏巧她前几日都往萧府去了,青竹这碎嘴没地儿秃噜,可真是熬煞了。
苏怀月读书读得兴起,本来也懒怠搭理他,又瞧他再不说能把自己憋死,便搁下了书,问道:“怎么了?”
青竹“嘿嘿”一笑,那胸中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是长舒出来,笑道:“苏娘子读了一上午书,也是时候该歇会儿了。”
苏怀月好笑道:“你又听了些什么,捡些有趣的说来。”
青竹连道:“是,是。”连珠炮似的将这段时间听来的八卦一股脑儿倒出来,哗哗啦啦,倒豆子似的往外滚。
从某柳姓人家重金给女儿求药说到某刘姓尚书骑马不慎摔断了腿;从某崔姓郎君相亲时候太抠门被驱说到某黄姓娘子醉心医药不肯嫁人…
苏怀月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觉得有些好笑。这里头有些人她似乎还有些印象,另一些人那真是听也没听说过了,倒难为青竹还能记得这么细碎。
讲到末尾,青竹还有些意犹未尽。瞧苏怀月准备起身了,想起来什么,忙又拉住喊道:“对了对了,还有件事!”
苏怀月笑道:“今儿说了这么久,你口不渴么?不若先去喝杯茶罢。”
青竹道:“不渴不渴,这件事不说完,我心里总记挂着。”又“嘿嘿”笑两声。
苏怀月无奈何,只好道:“那你且说罢。”
她有些意兴阑珊,青竹也瞧出来,便愈发地语速快起来,唾沫横飞:“我也是听别家小厮说起来的,说城门口那块儿好似发生了凶案,两拨人呼噜呼噜不知道为何就斗了起来。听说那会儿一个老婆子正带着个小孩要去山上祭扫,那也真是飞来横祸啊,不知怎的就见血了…”
苏怀月耳边“嗡嗡嗡嗡”,像是在敲鼓,忽而一顿,抓住了什么,道:“停,停!你方才说城门口什么?”
青竹道:“城门口有两拨人斗了起来…”
他见苏怀月好像有点兴趣,还待说细节,苏怀月已经打断他:“不是这句,下一句。”
青竹摸了摸头:“有个婆子带小孩路过,好像被伤到了…”
“停!”苏怀月抬头,“你可听说了那婆子与小孩长什么模样?”
青竹不知苏怀月何以脸色突然变了,但问的问题却正是他的盲区。他一颗心都放在两拨逞狠斗勇的人身上去了,哪里还能关注婆子和小孩呀?
讷讷道:“这个倒不曾了解…”
还不待他说完,便瞧眼前的苏娘子回屋取了幂篱,直往府外行去了。
苏怀月出了自家府门,径直往萧府而去。敲响门环后,一直无人来听门,她愈发是惴惴不安起来。
好在府门终于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吴婆婆的声音传出来:“谁?”
苏怀月忙道:“婆婆,是我。”
见着是她,吴婆婆才将大门更拉开些。苏怀月立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无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婆婆,我方才听说城门口出了事,你们今日一切都还好罢?”
吴婆婆给她让出一个通行的空当:“苏娘子,劳您挂念,请进来说话罢。”
进了门,吴婆婆方重重叹出一口气:“明明如今刚在榻上躺下呢,恐怕还没睡着。知道了您来,定然高兴,想来身上那伤便好得更快些。”
苏怀月心中一个咯噔,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吴婆婆却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行到房中,果然便见明明躺在榻上,大腿处缚着绑带。往日里红润润的嘴唇此刻是一片苍白干裂,大眼睛也不亮了,只无神地盯着床帐子某处,神色郁郁寡欢。
吴婆婆唤了声:“明明,瞧瞧是谁来了?”
明明扭过脸来,像将灭的火苗“呼”一声又燃起来,小脸立即笑开了:“苏姐姐!”
大约是一时兴奋过于忘形,扯到了伤处,又是一番龇牙咧嘴。半大的孩子,痛得眸子里都蓄满了泪水,在苏怀月面前却又不肯掉下来。
苏怀月瞧着心疼,忙在床边蹲下,摸了摸明明的头:“明明哪里痛呀,姐姐给你吹吹。”
明明龇着牙一笑:“不痛。”
又拉着苏怀月的手,可怜兮兮道:“姐姐陪我说说话儿罢。”
苏怀月摸着他额发,想起来吴婆婆方才说明明这会儿是要睡觉的,便道:“那苏姐姐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