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沉默了一会,让出一个身位说,“我作为外人就不多言了,还是由妳的父亲来说吧。”
“……囡囡。”时言深的语气带着痛苦与晦涩。
他的脸色暗淡到近乎灰败。
他骄傲了一生,自诩能保护好重要的家庭,却在妻子爱重、儿女双全的一刻,不得不要在最重视的家人之间作出选择。
“说吧,爸爸。”时珑卻眼神平和的说,想了想补上了一句,“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时言深知道自己要下定决断,但一句简单的“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妳”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爸爸,你上次露出这种表情,是你打坏了外婆送妈妈的花瓶,你以为妈妈要跟你离婚的时候。”
“……”
时言深不合时宜的想笑一下。
但一想到要把引以为傲的女儿送去九死一生的任务,他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之前还想强迫女儿剥离机甲,现在却偏偏要仰赖她的机甲保护,简直是把他的心架在火炉上烤,灼痛又羞愧难当。
他甚至想告诉她:逃吧,女儿。
逃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只为自己而活下去。
“没关系的。”时珑却说。
其实她已经从尤格那里听说了唯一的脱困方法。
她需要深入到虫群的最深处,攻击虫族女皇,拖延时间让飞船成功脱离,自己深入敌阵,换来其他人的活命机会。
“我要去。”她攥紧双手,下定决心说,“这也是为了保护妈妈和小博。”
这里只有她能做得到。
或者该说,只有尤格支援的机体能做到。
听到这句话,父亲的脸色灰暗,就像痛苦极了。
时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能让他好过一点。她只是说,“我会原谅你的,就像妈妈原谅了你一样。”
到这里,通话中断。
时珑向后靠在驾驶座,喃喃自语。“爸爸选择了让我去执行任务啊……”
尤格中肯地评价道,『时中将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她喃喃道,“正确啊……”
正确就是抛弃她吗?
时珑听到一道刺耳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说什么很担心妳,这不还是决定让妳送死吗?
——在家人中,他选择了妈妈和小博,没有选择妳,甚至那些不认识的居民的性命都比妳重要。
——原谅?说得真是清爽轻松啊,妳甘心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时珑甩开那些声音。
它们听起来像深渊的呓语,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像要钻进她的脑子似的,让她烦躁极了。
『妳会觉得不甘心吗?时珑。』尤格的声音适时响起,几乎像跟那些阴暗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被父亲决定妳的死亡。』
“不甘心?”时珑却反问道。
“如果我愿意的话,我立刻就能驾驶苍蓝女神进行空间跳跃离开。”她抿了一下嘴唇,还是说,“但我的家人都在身后,我不想退缩。”
“尤格,你搞错了。”
她用陈述的语气说,“这不是爸爸的选择,是我的。”
那些脑中的呓语声慢慢地消退了。
但没有完全消失,就像发现高墙过分的坚固,而选择短暂地撤退潜伏起来。
高荫舰长的脸容再次出现在通讯里。“时少尉,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
他还是那副青白无神的样子,“我军的炮舰会向12”33”20方位发出五炮,为妳开路。”
“妳到达虫族女皇的三百公里外,就射出大型星裂弹,并且放出吸引虫群视线的无人机。”
“完成后立即回来,我们会把另外五炮打出,尽量为妳打开回航的道路。”
高荫舰长平静的交待道,“请务必成功,因为炮舰的能量用完后,我军会处于防御疲软的状态。”
“了解。”时珑冷静地说。
但她看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她没想到会是这么重要的任务……
虽说她从来没有低看自己,可是作为机甲新手,把这种关乎舰队存亡的任务交给她真的好吗?
高舰长和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害怕吗?时珑。』尤格这时候在耳麦里问她,又说,『别害怕,我会在妳的身边。』
时珑捏紧手心,轻轻点了一下头。
高荫舰长继续说,“六位B级机甲师将会随队为妳护航,他们是妳的临时僚机,可以随意调遣。”
他沉默了一下。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时中将不会同意这种作战。”他说。
“我知道。”时珑说。
高荫舰长没有再说话,只是留下了一句“进去旗舰,等我指示”就截断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