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大谷主亲口说提头等着我,现在不认了。”江问鹤白了他一眼,道,“早知道当初就别说啊。”
“江大神医,现在我可打不过你。”谢夭笑道。
江问鹤深吸一口气才忍住自己骂人的冲动,保住自己翩翩君子的风度,他一屁股在谢夭旁边的凳子坐下,道:“你也知道!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么?我早就断过,你那重伤治不好,不动用内力还能保个下半生平安。说说吧,又做什么了?”
他说着,谢夭已经摊开了手腕,江问鹤搭上他脉搏。
谢夭道:“也没干什么,就是退了几个小弟子的剑。”
“到底几个?”江问鹤斜斜睨一眼他。
谢夭偏过头,摸了摸鼻尖,尴尬道:“也就……差不多百个?”
江问鹤:“……”
江问鹤想甩手不干了,他行医多年,手下救过的人无数,还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但他自负神医,在行医这方面天下第一的程度堪比谢白衣,还没人从他手底下死了。
江问鹤又沉下心又感受谢夭脉搏。
谢夭道:“迫不得已、迫不得已。他们堵到我了,只能出剑了。”
江问鹤闭上眼睛,眉头微皱,嘘了一声。
谢夭见他脸上表情很是不好,不敢说话了。倒不是因为脉搏什么事,是因为江问鹤这个人碎嘴子起来忒吓人,能一连说三百个字不带喘气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江问鹤睁开眼睛道,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喷,“你就往外面跑吧,死外面都没人管你……”
谢夭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江问鹤紧急收住声,两人同时看向门外。
看门外颀长又挺拔的身形,不是李长安还是谁?
谢夭眼睛一亮,心道来得正好。不知道外面那位小祖宗这个时辰来找他干什么,但总比听江问鹤在这唠叨好。
“快进去吧你。”谢夭道,“长安来找我了。”
江问鹤又藏到房间里面,看谢夭精神抖擞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开门。
刚一开门,就看见斜靠在门边的李长安。李长安一身玄衣,头发梳成马尾高高束在脑后,就那么慵慵懒懒斜斜靠在门边,眼神冷冷清清地垂下。
谢夭出门,习惯性低头去看他,没看见他的脸,只看见他宽阔的肩膀和收的极窄的腰。
他一愣,心道这小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抬头看他,对上他视线,心里莫名一跳。
在那个瞬间,他想,还是要好好教导李长安,不要用这张脸去挑逗小姑娘。
谢夭缓了会儿,才一笑,道:“李少侠。”
“敲门听得见?”李长安道。
谢夭知道李长安这是在说他刚才装聋的事,指了指自己耳朵,道:“时好时不好。”
李长安站在门边,往里看了一眼,谢夭本来想挪一步挡住李长安视线,但想到堂堂大神医要连捉迷藏都藏不好,那就空负神医之名了。于是他就站在旁边,任由李长安往里看。
李长安道:“屋里有人?”
谢夭道:“就我自己。”说完,又一笑道:“李少侠有事?”
李长安拿出谢夭遗落在外的那封家书,特地展开在他眼前,道:“你东西忘了。”
谢夭冷不丁跟“赎金三百两”打了个照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忙不迭把那丢人的玩意儿给收了,道:“……多谢。”
打发走了李长安,关上门,谢夭把那封家书卷了卷塞进袖子里,江问鹤这时才从屋里出来,他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转头问已经坐回桌子旁边的谢夭:“李长安?”
谢夭点点头,又抬起眼睛看他一眼,见他狐疑盯着自己,笑了:“你这是什么反应?”
江问鹤道:“你徒弟?”
谢夭又点点头,把茶杯放下了,认真道:“是。”
谢夭认真是个很稀奇的事情,他是性格阴晴不定的桃花谷谷主,也可以是吵吵闹闹没个正形的谢夭,但就是很少认真。也只有在对待谢白衣那个身份,才能生出一点真心。
江问鹤莫名叹一口气:“他要杀你啊。”
谢夭嗤笑一声:“我知道。”
“他知道你身份么?”江问鹤又转头问。
谢夭抬头,淡然问道:“你说哪个?”
他如今身份太多了,江南偷跑出来的二公子,百晓堂的编外弟子,桃花谷谷主……还有那个他最初的身份,归云山庄二庄主,谢白衣。
江问鹤反问他:“你说哪一个?”
谢夭摇摇头,道:“都不知道。”
“那你准备如何?”江问鹤问。
这一问问的谢夭一怔,最开始跟着李长安还可以说是事出有因,为了进望城不得不跟他一起。但当真就不得不么?
谢夭知道不是,他也知道不该过多纠缠。但因为某种探不得也不可说的私心,似乎忍不住……
那之后又该如何呢?
想半天没个结果,谢夭一笑:“先把桃花仙的事了结了再说吧。”
谢夭神秘地勾起唇角,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点,神神秘秘地跟他说完,江问鹤却狐疑地抬起一根眉毛,道:“你那日可是自己退了百名正道围攻,桃花仙的实力已经打出去了,他们会信么?”
“这就要看你的了。”谢夭道。
“我?”江问鹤更疑惑了,他道,“我除了拿针扎人可什么都不会。”
谢夭看他一眼,慢慢悠悠地冲他说:“神医堂第六十七代堂主,你神医堂,在这颍州……”他抬起眼睛,直视江问鹤眼睛,道,“势力如何?”
又过了一刻钟,终于商量停当。月亮高挂天空,在这初秋的夜晚里,外面传来关子轩和李长安说话的声音。
关子轩道:“真好的月色。这几天桃花谷没再出来作乱,还挺清闲。”
李长安也抬头看了看月亮,那月亮很近,近得仿佛触手可及,近得仿佛他置身千金高台,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淡淡嗯了一声。
谢夭听完,淡淡勾起唇角一笑,心道,桃花谷不会再出来作乱了,但接下来半月,也别打算享清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