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度渊放在冰床上,去除他身上的衣物,看着他心口处因毒素缠绕而变得乌黑的皮肤,以及腹部的血窟窿,眼帘一点点垂下去。
不知在想什么,顿了许久才再有动作。
他抬手,食指落在血窟窿旁边,沿着周围的皮肤一圈圈地抚摸。
度渊眉头微动,原本皱着的脸舒展了开来,伤口似乎被冰封住,只觉一股寒意,感受不到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度渊合着的眼睛才又转动了起来……
他来到一处极为荒芜的地方。
这里的城墙高出天际,一眼望不到头,身后是一片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雾,仿佛迈进去一步,就会被吞噬个干净。
推开巨大的石门,里面是被火烧剩下的废墟,没有任何生机。
他在里面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不知今夕是何夕,在他快要走不动的时候,终于看到一道山门。
门上刻着“渡仙庄”三字。
他方踏进山门一步,就看到一道严厉的身影站在前方。
那人负着剑,一脸严肃地问他:“你的剑练成了吗?谁允许你出去玩的。”
“你就是太严格了,渊儿哪天没练剑?”
一个模样秀美的妇人走过来,把一盒点心放在他手里:“这是娘亲手做的桃花酥酪,别忘了吃。”
“还不快过来。”
“等你日后就会明白,现在练的剑是在救你。”
度渊怎会不明白,就是苦练的剑术让他在神魔大战中活下来的。
他垂眸,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剑柄上挂着一个精美繁复的银铃,舞动的时候,铃铛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轻轻一挥,灵力沿着经脉流入剑中,刮起了一地的桃花瓣。
渡仙山庄是建在桃林里的,一到春天,桃花铺满地,美如仙境。
“剑不够快!”
忽然,父亲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度渊回过神来,见父亲正持着剑与他交手,两剑相抵,两股强劲的气场相撞,将地上的桃花瓣都激了起来。
霎时间,空中飘满桃花。
“不愧是我儿,长得好看,剑还舞得厉害。”母亲坐在树下的石桌旁,一边吃着酥酪一边品剑,“就是这铃乐不够动听,还差点儿。”
度渊的剑是神剑,剑柄上挂着的银铃也是神器,银铃随着舞动的剑摇出的乐声,能迷惑敌人,将人拉入幻境中。
“渊儿,乐声得是宛转悠扬、娓娓道来的才对,你听。”母亲说着将一支竹青色玉箫抵在唇边,一首离魂曲缓缓流出。
须臾。
整座山庄火光四起,亮如白昼,美如仙境的桃花林被大火肆虐着,母亲不知道去哪里了,留父亲还在与他交手。
度渊心中一颤,猛地后退两步收了剑:“爹,起火了!”
父亲置若罔闻,甚至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反而见度渊收了剑,剑风更凌厉。
招招带着杀意。
“爹!”
度渊被逼得接了两招,想喊醒他,忽然闻到他身上隐隐散出的腐臭味才醒过神来……
父亲被炼成鬼尸了。
度渊心口一抽,疼得喘息了一声。
他想去找母亲,然而脚步一动,原本在山庄游荡的鬼尸都围了过来,其中就有母亲的身影。
“你是要去找师母吗?”一道阴柔且没有起伏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我帮你把她牵过来了,你要同她说什么?”
度渊一顿,一道天雷自脑中劈落,他这才记起,渡仙山庄早就被度悯屠净了。
他拿着剑的手在发抖,连呼出的气息都在发颤:“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世间总是不讲道理的,要怪就怪师父把我带回了山庄吧。”那道没有起伏的声音说。
度渊攥着剑的手变得苍白,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他要把度悯杀了!
他挥剑而起,跃上云霄。
剑尖刚抵在那人的后背,就听他问:“你不是仙根被挖,灵力尽失吗?怎么还能站在这里。”
这话宛如一句魔咒,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气力,脚底一空,猛地坠了下去……
……
度渊呼吸一滞,睁开了眼。
最先看到的是坐在床边帮他换药的澹台青怜,他仍是一身素白,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挽着,剩下的那半自然垂落在肩上。
“师尊,我想修炼。”
澹台青怜卷着纱布的手微微一顿,垂着眼睑,良久才应了声:“好。”
度渊灵根被挖,本是修炼不了的,但他知道有一个人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已经存在了,世间万事无所不知,或许那个人能找到法子吧。
度渊昏迷了数月,醒来那天便被澹台青怜带出了苍云峰。
路途遥远,且途径的地方太多,考虑到度渊还没有自己的武器,澹台青怜索性先带他去西边的剑牢山。
剑牢山上有一位匠人,酷爱铸剑,大多的神兵利刃都是出自他的手。
澹台青怜想让他给度渊也造一把。
所谓剑牢,便是剑的囚牢。
大多数有灵气的兵刃都会认主,而那位匠人所造的兵器更是只有认了主的才能使用。
若主人死后,兵器也会被回收囚于山中。
如果造不出来,或是那人不愿造,那挖一把也是极好的。
澹台青怜没有让仙鹿驾车,而是像寻常人一样,带着度渊坐马车出行。
度渊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俊美秀气的脸无甚血气,唇色苍白,走两步就得歇息一下。
见天色快要暗下。
他让赶马车的弟子走大路,去附近的城镇寻一间客栈住下,去到的时候正好天黑。
“师尊,我怎么不知道苍云峰有这么一位弟子?”下车前,度渊没忍住问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他还以为他是师尊唯一的徒弟。
澹台青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知道的,你也见过。”
度渊:“有吗?”
“嗯,他就是那头鹿。”
“……”
那确实见过。
“不是有两只?”度渊又问。
澹台青怜:“苍云峰要留人。”
“哦。”度渊明白了,心里那点烦闷清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