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不客气的来了。
怀图怒气冲冲闯进来,还未走到诸余跟前,劈头就问:“你到底跟扶峦说了什么?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诸余不慌不忙坐下,架起腿道:“我让他滚。”
“……操?你,你他妈的脑子有病吧?!”怀图立刻就炸了,“下一趟山良心被妖怪吃了?他都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以前也不是没吵过,你哪一次赶过人。我们兄弟三个都是过命的交情,他就是犯了再大的错,你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绝吧!”
“不是他的错。”诸余十分冷静,“我要去做些不好的事,他不肯。不说些重话,他是不会走的。”
“什么事比得上我们这些年出生入死的感情,你这样简直是在剜他的心!”怀图不依不饶,“你现在马上去给他道歉,不然他真走了!他都开始收拾东西了!!”
“不光他要走,”诸余将护臂放回桌上,“你也得跟他一起走。还有外面那些兵,山脚下守的战马,都遣散了吧。”
怀图愣了愣,问:“你要死了?”
“你就这么想我死?”
“不然你为什么要这样……”怀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刚才说要做不好的事,是什么?”
“我要去杀人。”诸余的眼里聚着凶光,“你要和我一起吗?”
“杀什么人?”
“无辜的,弱小的,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诸余每说一个词,就向怀图逼近一步,“怎么样,加入我还是离开?你自己选。”
“他娘的,”怀图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巫蛊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是生路。”诸余掰开他的手,将人推了个趔趄,“只要牺牲三百个人做蛊,就能彻底灭了妖族。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
“三……操,你要牺牲谁?你已经有打算了?!”
诸余背过身:“与你无关。”
“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怀图强行把他拽回来,“都打了这么多年仗,再多拼几年就是了!你想去害死谁?!”
“那你告诉我,还要拼掉多少人?”诸余提高音量,“没有时间了怀图,我们的人一天天在变少,这不是耗下去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要对更多人的命负责。”
“操!凭什么你来决定谁的命该留,谁的命不该留?”怀图几乎是在咆哮,“你以为你是什么苍生之主吗?!”
“我可以是。”诸余口气冷冽,“我告诉你,不是苍生之主来决定杀谁保谁,而是敢做这个决定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苍生之主。你敢吗?”
“操他妈的,你真的是疯了。”怀图满脸不可置信,“叫你一声主帅,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东西了?我家后院养的鸡死了,我儿子都知道哭!拿活人做蛊?你他妈的就是个畜生!!!”
“我是畜生。”诸余朝他伸出手,“将牌给我,你可以滚了。”
怀图握紧拳:“你非得这样吗?”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诸余蔑声答,“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怀图一把拽下腰间将牌,猛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出了门。
诸余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又默默收回去。
他蹲身捡起将牌,仔细擦去上面的泥土,把两枚将牌并在一起,放进玄甲内最贴近心口的位置。再起身时,眸中只剩下狠戾。
……
狐温炼化新的妖蛊需要三日。
到了第三日深夜,一道马蹄疾驰过巫咸山野,伴着扯缰的嘶鸣声,停在了山腰某处缓坡。诸余翻身下马,打量着眼前这片窄小村落,目色沉沉。
此刻没有灯火,简朴的砖瓦房被三面玉嶂环绕,像裹在摇篮里。屋后有耕地,白雪静静覆在泥上,孕育着明年的新芽。
这是诸余用心挑选的地方。
这里与世隔绝,是桃源,也是最适合下蛊的隐蔽之所。外面幸存下来的百姓不会知道,今夜在远方的某处山野,将会发生怎样的人间惨剧。活下来的人可以无忧无虑,去享受惨剧换来的安稳余生。
诸余在村落门口站了片刻,虫鸣将他惊醒了神。舌尖咬出腥味,他一手持剑,一手托蛊,终于朝前迈步。
阎王也并不是毫无人性。挑这个时候前来,村民们结束了白日的辛勤劳作,正在安睡,被下蛊时也能减少些痛苦。
就要结束了。
长达数百年的人妖对峙,那些血流成河的战场,残缺的尸身,支离破碎的家庭,都将在今夜成为历史。
诸余这样想着,步伐逐渐加快。
咣!
一柄长剑忽然斜空飞落,正正插在前方,拦住了去路。
诸余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剑柄的流珠上,心蓦地一沉。
是仙辞。
白衣从村落里缓步走出,月色让扶峦的面容看上去清冷。他伸手将剑从泥里拔起,指腹轻轻抹掉残土,道:“你来了。”
诸余往后退了半步,问:“你怎么知道是这里?”
“我说是巧合,你信吗?”扶峦笑了笑,眼里没什么精神,“我受人之托,将生前信物交还给他家人。”
诸余想起那个身首分离的探兵。
“他的父亲已经病重,不久于人世了。”扶峦低语,“家中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只剩下一个妹妹在照拂。小姑娘没把哥哥们的死讯告诉老人。她前几日从田埂摔下去,不小心扭伤了腿,现在站起来都难。”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诸余不为所动,“又不是我推的。”
“你不要假装听不懂。”
“我听懂了。”诸余绕剑收在身后,“一个病重,一个伤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不如死得更有价值些。”
扶峦微微皱起眉:“你真的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