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擅自劫走你,自然也得受罚。”九道流替他将泪擦去,“但我会跟天君求情,思过期间也争取去看你。”
扶疏叹气:“你动手之前但凡问一句呢。”
九道流摇头:“我又不傻,这种事哪有提前报备的。”
扶疏:“也对。”
“撇开私劫戴罪仙官不谈。九凌派弟子数百人,魂魄皆被困于此处,已严重违背玉京律法。”沉冥道,“姬尾山主可以现在解释,或是与我同回玉京,亲自和天君解释。”
“人是我杀的。”九道流痛快承认,“养魂阵是我布的,魂魄也是我困住的。所有事都是我做的,没什么好隐瞒。”
清虚的表情毫不震惊,显然早已知情。他眼中有痛惜与不忍,却全无责怪之意。
“你杀光了所有的同门?”扶疏难以置信,“为什么?是因为……他们将你一人丢在山中?”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九道流向他伸出手,“崇吾山主,你与神君一起进到我记忆中来吧。”
……
扶疏再次睁眼时,已身处姬尾山腰。
这是许多年前的姬尾山,树木还并不葱郁,裸露的岩块与泥土相伴而生,山势清晰可见。头顶舒云悠远,身侧清风环绕,令人心驰。
“哥哥,我怎么觉得这里如此眼熟?”扶疏牵着沉冥,四下打量,“好像很久之前来过。”
沉冥问:“是游历时偶然经过么?”
扶疏还没来得及细想,远处忽然传来一道苍浑人声:“流儿,回来用膳了!”
“师父,我来啦!”
身边林中应声窜出个小人儿,白发带,白道袍,正是幼年的九道流。他急忙忙跑着,眉宇间还带着玩闹后未退的兴奋,路过扶疏二人时目不斜视。
“你慢些!小心摔了。”后方有人追着他出来,“方才给你摘了浆果吃,你可别跟师父说。不然他发现你饭前吃别的,又该骂我了。”
是少年清虚。
“知道知道!”九道流头也不回,“三师兄你好啰嗦,师父都没你这么啰嗦。”
清虚无奈:“那都是因为谁。”
扶疏和沉冥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九凌派的故址前。彼时的石阶干净清爽,门楼恢弘大气,一瞧就是香火繁盛之地。
“哟,小师弟回来啦?”门口扫地的还是尘绝,只是样貌年轻了些,“快进去吧,师父让你们直接去膳房。”
九道流问:“师兄你呢?别扫了,一起去吃吧。”
“我得扫完才能吃。”尘绝停了笤帚,叉腰调侃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好运,入门就是最小的弟子,师父宠师兄疼的。你的苦都让我们吃咯。”
“别和小孩子开这种玩笑。”清虚把笤帚往他手里一塞,“扫你的地。”
说罢,牵着九道流往膳房去了。
扶疏直到亲眼看见桌上的菜色,才相信清虚所说的斋饭丰盛,当真不是吹牛。热菜有白烩芦笋、兰花豆腐、茄焖山药、珍菇蚕豆等,主食是松茸捞饭,此外还配了长生果、清心木耳、白灼雪莲等药膳。要不是记忆中的东西碰不得,扶疏恨不得当场就坐下来吃。
“馋了?”沉冥看出他的小心思,“回玉京后,去绝喧殿吃。”
扶疏拼命点头。
九道流扫了眼今日的伙食,满心欢喜坐下。照影给他端来碗,里面已经盛好喷香松软的米饭。近旁的师兄递来筷,又在他膝头垫了块洁布,笑着叮嘱:“小师弟这回别再吃身上了,昨日洗的道袍还没晾干呢。”
九道流吐吐舌头:“知道啦师兄。”
师父坐在主位,看着座下最小的娃娃,一脸慈爱:“想吃什么就多吃些,你还在长个子。”
尘绝刚净了手过来,听见这句,忍不住嘟囔:“师父,我也还长个子呢。”
屋内哄笑一片。
席间九道流吃得香,无奈胳膊短,长桌上许多菜他都够不着,师兄们便将碗碟都往他面前推。清虚坐在他旁边,不停给他夹菜,直到他嫌烦皱起小眉头,才默默停手,开始吃自己的饭。
“我瞧大家都很宠这个小师弟,”扶疏小声跟沉冥嘀咕,“怎么会反目呢。”
沉冥却道:“物极必反。”
食毕,众弟子起身收拾空碗。九道流想帮忙,却被师兄们按坐在一旁,只好晃悠着小腿,百无聊赖等着。
末了,师父将众人带至正殿,一一安顿在蒲团上。在诵经开始前,他朗声道:“为师宣布一件事。”
蒲团上的脑袋们纷纷抬起,仰脸望着他。
“九凌派掌门闭关已久。按照惯例,掌门三年不出关,门内就需选定继位的新掌门。”师父威严扫视一周,“我与诸位长老商议决定,掌门之位,将由你们最小的师弟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