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余不知从哪弄了一缸鱼,养在院子里。
扶疏冲进来时,他正捏了根水草,专心逗弄着几条龙睛虎头,口中“嘬嘬”地唤着。偏头望见扶疏,乐道:“哟,疏儿。今日怎么想起来见我?”
扶疏劈头就问:“沉冥呢?”
“这才半日不见就要找?”诸余不慌不忙撒了一把鱼食,“你小子还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人家。呵呵。”
“别打岔,”扶疏没心思跟他兜圈,“我知道他在你这。”
“刚走。”
诸余从缸中掬了一捧水,又松指漏掉。末了叹口气,道:“也罢,早晚瞒不住你。清虚昨夜失踪了。”
扶疏一愣:“什么?”
“宸衷今早去宣读诏谕,发现地官殿是空的。”诸余略显忧愁,“玉京找不到人,肯定是下界了。其他三位神君都不在,我又走不开,只能托玄英下去查。”
扶疏震惊之余,不解道:“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你说呢。”诸余掏出条帕子,将手擦干,“上回文昌那件事,你伤得那么重。他应该是怕了,不想你再跟去。”
“那就是个意外。”扶疏追问,“他去哪里查了?”
“这我还真不知道。”诸余实话实说,“清虚消失得干净,地官殿没留下什么线索。玄英去看过一眼,随后就下界了,也没说要去哪。”
扶疏突然想起什么。
“你方才说,是宸衷发现清虚不见的。”他盯着诸余,“以往的诏谕都是宸衷写的?”
“不错。”诸余答得坦然,“我一向懒得动笔。呵呵。”
“那就是说,宸衷会模仿你的笔迹。”
诸余笑意一顿。
“对吗?”扶疏问。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诸余的神情难得带了点严肃,“别瞎想,不是宸衷。”
“你如何能肯定?我知道他是你的心腹。但文昌出事之前,也没人想到他会勾结阴府……”
“本君就是能肯定。”诸余打断他,“此事不必再提。你若没别的事,回去歇着吧。玄英办事一向麻利,应当很快就会回来了。”
扶疏沉默片刻,转身出了门。
他知道天上时间过得快,沉冥就算在凡间耗费好几日,也不过是自己回绝喧殿睡个觉的工夫。
但他一秒都不想等。
而且诸余方才的态度也叫他生疑。天君并非是要包庇宸衷,而是真的坚信,那道伪诏谕不是宸衷写的。扶疏不懂他这股底气从何而来,莫非诸余其实知道,伪造诏谕的另有其人?
那又为何不追查?
怀图一个阴府之人,纵然坏事做尽,却不可能仿造诸余的笔迹。这说明在文昌之外,玉京恐怕还有没揪出来的内鬼……会是清虚吗?
扶疏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绕到地官殿外。
清虚不在里面,殿门的守卫也已经撤了。扶疏提步进去,发现陈设和自己上次来看到的差不多,并无打斗痕迹。
两种可能。
要么是清虚趁守卫不备,主动逃离;要么是来带清虚走的人,和他早就相熟,所以他毫无防备。
扶疏回想清虚先前所为,觉得第一种可能性不大。清虚若想要逃,早前便不会在殿中坐以待毙,又听劝自首。
那是谁来带他走的,又是什么目的?
扶疏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怀图。
文昌已死,怀图折损一大助力。若清虚当真是第二个内鬼,怀图想要救下他也不奇怪。但清虚又亲手杀了文昌,就说明二人并非站在一边,这个推想并不合逻辑。
从草木苗圃到桌椅茶碗,扶疏将所有东西仔细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正疑惑,忽然想起什么,又急匆匆折回身,将角角落落都翻找一通。
清虚的道袍不见了。
此人将道袍仔细珍藏,反复拿出来擦拭,足见道袍在他心目中地位甚重。如果清虚是被人强行带走的,离开时应是昏迷状态,如何能记得拿走道袍?
扶疏本能觉得,清虚的失踪和他飞升前的门派脱不了干系。只要找到他当初所在的师门,应该就会有更多线索。
……
夕阳薄暮之前,扶疏落在了姬尾山。
根据宸衷翻阅到的史料,清虚飞升前入的道门,正是此处的九凌派。
九凌一派源远流长,曾与七云派、八峰派并称上古三大门派。后来不知因何缘故,九凌派在一夜之间悄然陨落,只剩下七云派与八峰派相互制衡,成为当今凡世最大的两个门派。
时值深秋,姬尾山中一片火红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