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弦殿的造型颇有些讲究。
外头是朱檐白墙,内里曲径通幽,苍木与红瓦相映成趣,望上去古朴典雅,和主人浮夸吵闹的风格完全不搭边。如此一座仙殿矗立在群殿之中,格外抓眼。
扶疏刚迈进门,忽闻一阵乐声流出,听上去……
坑坑洼洼,佝偻破败,简直比鬼叫还渗人。
扶疏掉头就要往回走,沉冥紧跟在他身后,被撞得顿了步,下意识拢住人。
“怎么……”沉冥话没说完,默默蹙眉,“难听。”
“哟哦,稀客啊!”伶伦大老远瞧见两人,热情迎上来,“小扶扶今日怎么舍得来看我,还有神君大……你俩抱在门口做什么?”
他谨慎停住,狐疑打量着二人。
“被仙乐吓到了。”扶疏一脸嫌弃,“你的水平怎么退步成这样?”
“你可别冤枉我。”伶伦怨念道,“还不是棣华突发奇想,说要学琴。我这是近水楼台先遭殃。已经听麻了。”
他将二人往里请,棣华正坐在一处水榭中,怀里抱了个六弦古琴,伸头认认真真看乐谱。怎奈手指僵如锈铁,无论如何也拨不对,折腾一番后,气得唰一下起身,将琴高高举起。
伶伦还未到近处,连忙指人大喊:“不许砸!这已经是第七把了!”
棣华一惊,回身看见他,讪讪收手:“好师父,我就做做样子。来客人了?”
他将琴放下,乐呵呵跟扶疏他们打招呼。伶伦差人沏了茶,随手化出两把长椅,四人围坐在湖边。
扶疏拢起热茶,拿手指绕着雾气把玩,望见水下偶有雁阵南归,叹道:“好快,转眼就白露了。”[1]
“无事不登旷弦殿。”伶伦扇子一撑,“说吧,怎么突然有求于我?”
扶疏道:“飞升宴那晚……”
他刚开口,余光瞄到棣华也在听,又停住了。
文昌一案中,棣华是受害最深之人。若有谁想要文昌魂飞魄散,放眼整个玉京,棣华应是动机最强的那个。
扶疏于是改口,闲聊似的问:“飞升宴那晚我走得早,你们后来什么时候走的?”
“我们应该是最晚走的吧。”棣华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当时师父说,要把所有人都敬一遍,让大家日后多多照拂我。他喝多了,站都站不稳,我只好扶着他挨个儿敬酒,之后散了宴,再把他抱回旷弦殿……”
“打住打住!”伶伦拿扇子在他跟前狂挥,“丢人的事,就不用说那么具体了。”
“抱回来然后呢?”扶疏追问,“你在这里过的夜,中间没有离开?”
“当然没离开,”棣华大大咧咧道,“师父都醉成那样了,我——唔!唔唔唔?唔唔!”
伶伦一把捂住他的嘴,警惕盯着扶疏:“你打探这些做什么?”
“你紧张什么?”扶疏莫名其妙,“我只是想知道你们那天晚上是不是在一起。”
他觉察到伶伦脸色绯红,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沉冥轻咳一声,膝盖在桌下碰了碰人。
扶疏茫然转头:“怎么了?”
“直说吧。”沉冥道,“不必多虑。”
“哦……好。”
所以又能确定不是棣华了?
“既如此,我就直说了。”扶疏道,“文昌可能是飞升宴当晚被害的,所以我们想弄清楚,当晚哪些人提前离了席。”
“被害?”棣华扒开伶伦的手,十分震惊,“他不是自戕吗?”
“不好说。”扶疏略显忧愁,“我们还在梳理线索,被害的可能性很大。”
“你问文昌就问文昌,打听别的做什么。”伶伦还没缓过劲来,“搞得像外头那些八卦精一样。”
扶疏:“我打听什么了?”
“师父,这你就不严谨了。”棣华道,“文昌被害,若论嫌疑,我是首当其冲啊!那老头当时差点折腾死我,扶疏疑心我不是很正常吗。”
扶疏白了伶伦一眼:“看看人家,多明事理。”
“这有什么!”棣华笑,“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怀疑我一下怎么了。”
伶伦叹气:“傻人有傻福,日日都过得开心。”
“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傻人低头思忖,“文昌审判那日,坐在天君下边那位仙官,我在飞升宴上好像就没见过。”
沉冥:“你说清虚?”
“应该是这个名字,”棣华道,“面生得很。”
“虽说我那晚喝多了,大体还是记得一些。”伶伦若有所思,“仔细想想,他后半程确实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