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这里视野真好。”扶疏欣喜,“居然还能看见抱峰轩。”
“方才怎么不这么叫,”沉冥端来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他,“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扶疏讪讪接过茶:“那不是怕人多,想着给神君大人留点面子吗。”
“无妨。”沉冥靠窗倚着,随手一拍榻,“坐。”
扶疏刚坐下,想起这是沉冥的卧榻,随便坐似乎不太礼貌。于是不动声色挪了挪,仅屁股沾了个边。
“怎么,”沉冥失笑,“怕它吃了你?”
“……那倒没有。”
扶疏又默默挪回去。
两人相对片刻,一时无言。
沉冥始终望着窗外,似是在出神。扶疏用目光去描他侧脸,发觉比之前更加英挺,好看到甚至带了些侵略感。
然而眼下气氛微妙,扶疏不知从何开口,才能既不过分亲密,也不过分生疏。
说来奇怪,这次见面让他隐隐觉得,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和之前不同了,却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
脑中搜罗一圈,他终于找到个话题,道:“莫向秋——”
谁知沉冥也开口:“你——”
两人同时顿住。
等了片刻,扶疏道:“你先说。”
沉冥放下茶盏,轻声问:“许久未见,你跟我聊莫向秋?”
“……”
起错头了。
扶疏试图挣扎:“就是方才听宸衷说,神荼和郁垒在关禁闭。想问问你是怎么跟诸余说的,他又是怎么赏罚的。”
“问这个么。”沉冥神色恢复如常,“门神此番祸乱凡间,按律当革去仙籍。但天君念在受灾的都是贪婪好色之徒,便改为罚门神禁足桃木五十年,静心思过,期间亦可通过完成受害者家人的祈愿来减免年限。至于度朔和槐江山主,各赏十万香火,并在凡间扩修五座庙宇。”
“这么多?”扶疏真心替他们高兴,“我原以为,诸余不罚他们就算好了。没想到老头还挺开明。”
想来这其中少不了沉冥的授意。
“那你呢,”沉冥在他旁边坐下,“你不想讨点赏么?我可以去和天君说。”
“好啊。”扶疏一口答应,“那你替我告诉他,不要让我继位。你说话他多少得听。”
“……”
沉冥哑了半晌,低笑:“这事我可插不了手。”
扶疏佯装失望:“看来神君大人也不是很管用嘛。”
“那要看你怎么用了。”
“……”
这话扶疏不知怎么接,默默低头把玩起茶盏来。须臾,听见沉冥在耳边问:“你这段时日,过得还好么?”
“挺好的。”扶疏抬起眼,“你呢?”
“嗯。我也挺好。”沉冥随手将茶盏搁下,“之所以一直没下去找你,是怕文昌有异动,不方便离开。抱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本来你也是要盯着他。”扶疏不以为意。
沉冥支起下巴,顷身看他:“怕你想我。”
“……你想多了。”扶疏退开些,“我还想问呢,那个飞升名簿是怎么回事,真弄丢了?”
“不知。”沉冥正色,“我自那日回到玉京,就一直留意着隐墨殿的动静。文昌出殿数回,都是公事,未见与什么人接头。名簿真丢假丢,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他若是真有异心,暗中将名簿给阴府便是。”扶疏想不通,“为何要大张旗鼓告知整个玉京,让我们有时间补救?”
方才殿中议事,扶疏从头至尾都在观察文昌的表情,老仙官是真着急,不像是装的。
“这便是我们此番去姬尾要弄明白的事了。”沉冥道。
“我们?”扶疏诧异,“负责看守姬尾飞升者的是我,你去做什么?”
“玩啊。”
神君大人撂下两个字,起身朝门外去。
……
姬尾国,义林王府。
悬瓦飞檐上,身着乌金软缎的年轻男子支起条腿,百无聊赖靠着屋脊,仰头给自己灌酒。挂酒囊的绳子被他缠在腕间,末端打了个死结,看着像是一辈子都不打算拿下来。
侍卫在院中寻了一圈才看见他,踮脚高喊:“棣华公子!王爷叫您回去吃饭。天都黑了,您怎么还在上头?”
“不饿,”檐上的人头都没回,“滚。”
“您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光喝酒可不行呐!”侍卫苦口婆心,“知道您还在和王爷怄气,不肯入仕,但人总要为自己谋个前程吧?王爷把路都给您铺好了,劳您动腿走两步,怎么还嫌累呢。再说了,您上回赈灾立了大功,上头正高兴呢!这时候去求个官,往后可就——哎哟!”
檐上的人一把扯下酒囊,随手一抛,精准无比砸在他头上:“你话好多。给老子滚!”
“是是是,”侍卫吃痛,连忙捂着头跑开,“我这就滚了。”
棣华瞧着他滚远,才骂骂咧咧坐下。
“哟,这么暴躁?”
黑暗中传来一道清朗人声,话音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