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并不燥热,流莺偶啼,竹露清响。
长信园的湖心亭已然灭了灯,主客都尽兴回房。唯有天井一隅的屋中还亮着烛光,两道人影投在窗纸上,静默对峙。
沉冥长久注视着扶疏,眸光压得很深。有那么一瞬,扶疏觉得他几乎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他最终只是绕到扶疏身后,将人挪到铜镜前,拢起了垂下的发。
沉冥的手比化卿大上许多,手指也很长。扶疏仔细观察他指间的动作,拨弄头发的顺序,以及最后挽出来的造型……
说不出的熟悉感。
“好了。”沉冥在背后似叹似唤,“小疏,看出什么了么?”
扶疏无意识摸到腰间的香囊,攥紧:“你们……很像。”
“怎么,”沉冥忽然低笑,“莫非青梧也教过他如何挽发?”
扶疏一愣,转过身问:“什么意思?”
沉冥指间缠着他的发,把玩似的拨弄了几下,道:“我这手艺是跟青梧学的。”
扶疏有点懵:“什么时候?”
“神君令。”沉冥提醒他,“那晚我睡在你房中,隔天比你早起,在园中和青梧聊了会天。”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沉冥和青梧在卧房外站了好半天,具体说了什么,扶疏并未听全。
“你可以去问青梧。”沉冥随口补了句,“他应当还记得。”
说得毫不在意,像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扶疏蹙眉思索半天,觉得真有可能。毕竟那段日子,小家伙成天和化卿混在一起,偷师学艺的事情没少干,挽发便是其中一桩。
“你别想诓我。”本着谨慎原则,他抬手戳了戳沉冥的肩,“等着,我会去问他的。”
“我可以现在帮你把人叫来。”沉冥从容握住他的手,反过来戳他脸,“需要么?”
“……大半夜的,你神经病啊。”扶疏躲了两下,试图抽手,“我困了,我要回去了。”
沉冥一把将人拽了回来:“你去哪?”
“还能去哪,”扶疏莫名其妙,“回房休息啊。”
沉冥捏了捏他的手,嗓音带笑:“喝糊涂了?”
“清醒得很。”
扶疏还没反应过来这里就是他的房间。
沉冥又用力一拉,这回直接将人搂进怀里。扶疏本就有点晕,差点扑倒,被牢牢圈住了腰。
这姿势暧昧极了。
扶疏挣了几下,没挣开,有些慌乱:“你做什么?”
“真伤心。”沉冥叹气,“我不是他,你就对我这么冷漠了。”
“我没有,我只是……”扶疏怎么措辞都觉得不妥帖,“那,那你就当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十分抱歉。我能走了吗?”
脸好烫,身子也烫,神君的怀抱就像个窑。
“可我是真伤心了。”窑还不依不饶,“怎么办呢?”
“我哪知道怎么办,”扶疏快被绕糊涂了,“你想让我怎么办?”
“不然,亲我一下。”
“什……”
扶疏傻眼。
到底是谁喝多了?
“你……你先前不是说,已经有心上人了。”扶疏半天憋出来一句。
沉冥在他耳边呵了口凉气:“害怕和我偷情被发现?”
“……”
这是堂堂神君能说出来的话??
“你今晚受什么刺激了,”扶疏愕然抬头,“莫向秋在菜里下毒了?”
沉冥没答,盯了他片刻,埋头在他颈间,闷笑起来。扶疏懵懵被搂着,依旧搞不清什么状况,只闻到满鼻清甜松香。
不知过了多久。
沉冥再抬起脸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还带了点认真。
“小疏,”他道,“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非得这样搂着说?”
“我的心上人。”
这话没头没尾。
“……”扶疏没懂,“你心上人怎么了?”
“是你。”
屋外传来轻响,槐花在夜风中落了地。
屋内静谧一片。
烛光还在执着跃动,仅有的暖意跃进沉冥眸中,灿如星河。扶疏陷在这汪星河里,怔住了。
寂夜在此刻显得格外绵长。
许久,扶疏的表情由震惊转为困惑,又从困惑变成茫然。
“怎么不说话,”沉冥低声道,“吓傻了?”
扶疏晃了晃脑袋。
吓没吓傻不好说,头是真的更晕了,看人都出现了重影。
嘴唇几度开合,扶疏喃喃:“我说错了。”
“什么?”
“我好像真的喝多了。”
“……没关系。”沉冥终于肯放开他,替他理顺被揉乱的衣衫,“你不必急着回应我。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扶疏脑袋痛得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