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朔山西南侧,逍遥坊。
夜阑更深,城镇灯火与星幕交相辉映,却都不敌逍遥坊璨如明珠。朱红漆的雕花楼高余五层,檐角蹲着貔貅,威眺四方。里边声闹喧嚷,混杂着摇骰、翻牌和恶毒谩骂,隐约还有哭声。
每晚都有无数个倒霉蛋输得倾家荡产,往来赌徒却依旧络绎不绝。
扶疏他们本打算趁着没人的时候潜入坊中,将金骰盅偷出来。然而莫向秋蹲守了三天三夜,发现里面永远灯火通明,根本挑不出合适的时机。无奈,他们只好佯装成赌徒,一行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逍遥坊当中是个方正天井,和建筑外围刚好凑了个铜钱形状。井眼处供着一尊碧玉貔貅,比檐角的大了数倍,目光炯炯。
“贵客四位!”一位小厮赔笑迎上前,“几位爷瞧着面生,头一回来?”
“对,”莫向秋这回没背剑,反在腰间挂了一排沉甸甸的钱袋,“来赌钱。”
小厮将四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问:“可是要打叶子牌?楼上还有空的雅间。”
叶子牌是富家贵公子玩的花样,四人凑一桌,单独在雅间内进行。赌坊大厅鱼龙混杂,公子哥们看不入眼那些低阶赌法,特意发明了叶子牌来凸显身份。估计是几人的气质和衣着都过于出众,小厮将他们也当成了公子哥。
莫向秋问:“有别的吗?”
“爷想玩什么?”小厮掰指头数,“咱这里什么都有,推牌九、投壶、弹棋……”
“我们只想玩最简单的,”扶疏客客气气道,“比如……摇骰子?”
小厮恍然:“几位是冲着金骰盅来的?”
反应还挺快。
扶疏佯装不知:“金骰盅是什么?”
“几位居然不知道?那可是个逢赌必赢的宝贝!”小厮提到这个,两眼发光,“咱们二楼整层都是骰宝,只要能赌赢,就可以得到金骰盅。”
聂太清道:“那得到它的人,子孙后代都衣食无忧了?”
“若真是这样,坊间关于金骰盅的争议也就不会那么大了。”小厮话音一转,“不瞒几位,这东西容易招人眼红,怀璧其罪嘛。每隔一段时间,它都会重新流落民间,被逍遥坊收回来。”
言下之意,有命赢也没命花。
扶疏琢磨了一下,和郁垒说得大致能对上,看来那家伙没撒谎。
“可否带我们去二楼?”扶疏道,“我们也想试试,能不能有幸得到这宝贝。”
“好说。”
小厮见多了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人,没再多劝,转身带路。
跨过楼梯转角,热闹大厅跃然眼前。一众赌桌成排列开,满满当当围着人头。正对眼前的墙壁上挂了副对联,上联是“通吃四海”,下联是“大杀八方”,横批——“日夜开局”。
“好一个日夜开局。”莫向秋跃跃欲试,“在哪儿赌?”
“别急,这就带您去。”
小厮拨开人群,领着他们一路穿过赌桌,来到大厅最内侧。
这里挤满了各色赌徒,看样貌都是些平贱百姓,他们四个倒显得有些突兀。聂太清好奇道:“怎么不见富人来这里赌?”
“富人赌钱都是图个乐,谁会把身家性命搭在这种事上。”小厮笑答,“越是穷苦百姓,特别是那些走投无路的,才越会对金骰盅感兴趣。”
他正说着话,身边忽然涌来几名彪形大汉,将几个耍赖痛哭的赌徒强行拖了出去,凄厉喊声一直飙到楼下。周围人视若无睹,继续埋头加注,眼神几近癫狂。
“几位爷,这边有空桌!”庄家见有新客,高声吆喝,“猜注还是比大小?”
聂太清是书生出身,不懂这些玩法,问:“有什么区别?”
庄家刚要开口,莫向秋就抢先解释道:“猜注就是由庄家摇骰子,我们猜点数是大是小,猜对就算赢。比大小就是庄家和我们分别摇骰子,谁大谁赢。”
“这位爷看来是熟手。”庄家笑眯眯邀请他,“不如先开几局?”
“行啊!不过我太久没玩了,先练练手。”莫向秋摩拳擦掌,“猜几注试试吧。”
“好嘞!”
庄家袖子一撸,单手扣住木骰盅,噼里啪啦摇成一阵风。扶疏瞧他胳膊都晃出虚影来了,心道这是个练家子,不知会不会出老千。
啪!
庄家猛地将骰盅扣在桌上,比了个手势:“来吧,爷。大还是小?”
莫向秋转头去问聂太清:“大还是小?”
聂太清莫名其妙:“问我做什么?”
“你不是没玩过吗。”莫向秋往他身边拱,“第一回,我想带你玩。”
扶疏差点要翻白眼,及时忍住了。
明明可以用仙力探出点数,莫向秋非要整这死出,恋爱中的人脑回路就是不一样。
聂太清耳根通红,小声道:“那就……大吧。”
莫向秋:“大!”
庄家应声开盅,众人掸眼一瞧,果然是大。
“手气不错啊!”庄家道,“再来?”
“再来!”
一连试了好几把,莫向秋回回都能赢,引得周边越来越多人凑过来看。庄家见声势聚得差不多了,余光一瞄桌下,抬眼道:“爷,咱们试也试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正式开赌,五局三胜,赢了就可以带走金骰盅。如何?”
莫向秋欣然答应:“来!”
“不过若是输了,你可得想好要赔什么。”庄家补了句。
莫向秋还沉浸在刚才一路稳赢的舒爽里,闻言一愣,才想起自己没下赌注。样子总得装一装,他将腰间钱袋卸下,往桌上一堆,问:“够吗?”
谁料庄家摇摇头:“金骰盅这等稀世奇宝,怎么能用俗钱来衡量。”
眼光还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