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烛光下,山主大人默默揪紧了被褥。
“非得这样吗?”问得很虚。
“你自己选。”沉冥直起身,语气不容置喙,“躺着养伤。或者我抱你去。”
扶疏瞄了目瞪口呆的伶伦一眼:“哥哥,这……不太好吧。”
“行。”沉冥退开两步,朝伶伦一偏头,“或者乐神抱你去。”
伶伦:“?”
扶疏:“……”
得,神君这回是真生气了。
“怎么,”沉冥语调微扬,“没一个满意的?”
扶疏纠结老半天,小心翼翼开口:“能不能,换个姿势?”
沉冥蹙眉:“你想要什么姿势?”
“要不然,你背我?”
伶伦:“……”
他刚才就该一走了之。
沉冥愣住,盯了扶疏半晌,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你就那么想去?”
“我既然答应帮忙,就得把事情办成。”扶疏好声好气解释,“况且这背后说不定还有什么危险,你们去了,我躺在这也不会心安。”
沉冥的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深吸一口气。
“行。”他妥协,“我背你。”
“那这样的话,伶伦你就不用去了。”扶疏忙给伶伦打眼色,“人多不好行动,再说乐僮那边也忙。有需要我再叫你。”
伶伦投去感激一瞥:兄弟,你就是我亲兄弟!
“山主大人,”屋外突然传来青梧的喊声,“灶神送来这次义祭会的全部香火,说要好生谢谢你!”
“我去,这么多?”伶伦震惊,“他真舍得。”
一次义祭会的香火足以抵寻常神庙一年,按理应是受供的神祇平分。扶疏以前从没管过,苏吉利爱给就给,不给拉倒,反正他也不差这些。但这么多年来,苏吉利都会主动留出扶疏的那份,从没贪图过。
这回他出手如此大方,倒是叫扶疏有些感动。老仙官估计是祭祀一结束就立刻赶来,诚意可见一斑。
“不必了,让他都拿走吧。”扶疏道,“若非他及时来找我,恐怕会有更多凡人伤亡。”
青梧应了一嗓子,噔噔噔跑远了。
“你不打算告诉他你受伤了?”伶伦不解,“说到底也是为了帮他,好歹让他知道。”
“知道了然后呢,”扶疏掀被子下榻,“何必让他心里不痛快。”
沉冥去搀他,脸色依旧很臭。
“行吧,那我先撤了。”伶伦莫名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你们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
九垓以北,巫咸山。
巉岩峭壁中,一只白毛摸着夜色飞窜。它的胳膊垂在身侧,像被抽了骨,只剩两条腿和一个脑袋还能动,姿势丑陋又怪异。
沉冥不紧不慢跟在其后,隔了一段距离。
“怎么还没到?”
扶疏挂在他背上,伤腿缠着绷带,伸长脖子张望。
“应该快了,”神君话音平稳,“它在减速。”
巫咸山并未封山神,景色也很奇特——没有繁花,连草木也很少,却在主峰腰间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茶林。扶疏听说过,这片茶林是归鹤羽的源头,宸衷最初就是在这里寻的茶种,带上了玉京。
白毛带着他们穿过茶林,来到背阴缓坡处,果如沉冥所说放慢了步子。
这里罕见地生出一群高大乔木,透过树影,隐约能瞧见前头是片开阔空地。走近几步,有什么吱吱哇哇的声音从空地传来,伴随着地底翻上来的潮湿新土气味。
还有浓郁鬼气。
“哥哥,”扶疏凑到沉冥耳边,“这不是鬼域那些小鬼吗?”
他说这话时,白毛已经往前方摸去。
“也可能是阴府的。”沉冥停在一株粗壮檀木后,树干刚好将两人遮住,“你是想强攻,还是混过去?”
“那就混过去呗,”扶疏玩性大发,“顺便看看它们在搞什么名堂。”
仙气一敛,二人身形瘦弱下来,变成了细胳膊细腿的小鬼模样。保险起见,扶疏还特意给两人身上盖了道鬼气,结果熏得自己直皱眉。
“好了,我们……”
扶小鬼一开口,发现声音也变得尖细了,忍不住多叫了几声:“哥哥,哥哥哥哥你听,我的声音好奇怪啊。”
沉小鬼谨慎抿住了嘴。
前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喝问:“谁在那边?”
扶小鬼一听这声音,翻了个白眼:“晦气,怎么哪都有他。”
沉小鬼耸肩,带得扶小鬼也上下一晃。
“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黑衣少年拨开枝杈,瞧见两只小鬼躲在林里,斥道,“敢躲懒?快出去接着挖!”
态度十分粗暴。
扶小鬼强忍着把他头打爆的冲动,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我方才把腿给伤了,打了个绷带。这就去挖。”
虽然并不知道挖什么。
“谁跟你是兄弟?”少年叉腰,“老子他妈是小鬼王!放尊重点。”
“哦……是是是,”扶小鬼喜上眉梢,“小鬼王大人,失礼失礼。”
如此轻易就得知了对方身份,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