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扶疏辨认半晌,忽地惊道:“幻境结界?”
“不错。不过是碎片。”
沉冥释出仙力,两道细小寒气绕着那东西转了几圈,将它还原成本来的样子——缩小无数倍的结界就像一口倒扣的锅,呈半透明状覆在掌心,将日芒投射出五彩光斑。
“我们猜错了。”沉冥看着锅底思忖,“不是幻术,而是幻境结界。这是幻术的上乘境界,比普通幻术要难得多。”
普通幻术的目标是人,即控术者将咒术布入人脑中,使其看到幻境。
而幻境结界的目标是地域,凡是进入被结界罩覆的地域,每个人都会看见幻象。无论从施术难度还是法力消耗来看,后者都完全在另一个层级。
此外,结界具有隔绝外界感知的能力,这也说明为何其他三位神君都对歧舌水灾毫无察觉。沉冥化生于天地,四律即是他的本源,无法被外力隔绝。然而其他三位的仙力是沉冥赋予的,这同仙官的香火一样,都属于外来之源,所以会被结界阻断。
控术者的目标是凡人和雨师,为了减少法力损耗,并未将结界之力释放到最强。扶疏和沉冥没被蛊惑心智,也因此忽视了结界的存在。
“看来结界已经被撤了。”扶疏用手戳了一下锅底,还挺弹,“第一步棋下完了,下一步会是什么?”
“是什么都对我们不利。”沉冥收起结界,“上去再说。”
……
玉京,天君殿。
缩小的幻境结界浮在半空,诸余盯着它左看右看,伸手戳它,对它吹气,又用热茶的烟雾熏它。
都没反应。
“怎么你们每次过来,都要给我弄些新花样?”他回身睨着二人,“我年纪大了,看不出什么名堂。”
“巧了,”扶疏歪在棋桌旁,“我们看出来点。”
他慢悠悠把白子垒成一摞,又哗啦一下推倒,沉冥在他身侧垂眸观赏。
诸余坐下捧起茶,道:“那你开个金口,给我解释解释?”
扶疏抓了把棋子,每说一句,就往棋盒里丢一颗:“许修良亡灵被俘。歧舌水灾已过。战争未起。蛇怪伏诛。幻境结界被撤。国君飞升归位。黑衣小鬼主动离开。”
诸余瞪他:“别打哑语。”
“绕了一大圈下来,除了许修良死了,其他好像什么都没变。”扶疏丢完最后一颗棋子,棋盘空荡荡。
“不错,”诸余替他转折,“但是?”
“但是,”扶疏懒洋洋坐直,“哪个傻子会费这么大劲,耗时耗力折腾一遭,就为了杀个文臣?”
诸余好奇:“你们猜出真实目的了?”
“原本没猜出来,但那黑衣小鬼说了句话。”扶疏盯着诸余翘起的一撮头发,认真回想,“他说,他说……”
“玉京的人来把国君救走,反倒更好。”沉冥替他说完。
“对对,”扶疏一拍脑门,“就是这句!”
泡了趟忘川,记性更差了。
诸余不解:“这话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扶疏道,“先看因果。不惜冒着囚禁飞升之人的风险,也要弄死许修良,最直观的推论是什么?”
诸余顺着他的思路道:“什么人和许修良有深仇大怨。”
“但又对许修良亡灵的去向毫不在意,这可不像是有深仇大怨的样子。”扶疏条分缕析,“如果让许修良死不是重点,那他怎么死,就成了关键。”
诸余道:“他不是被你们说的那个黑衣小鬼害死的吗?”
“不对,”扶疏纠正,“小鬼是以国君身份杀的他。所以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就是一出昏君杀忠臣的荒唐戏码。”
“明白。”诸余琢磨半天,“但这跟小鬼的那句话有什么关系?”
扶疏摸出一黑一白两颗子,摆在他面前。
“假设黑子是幕后黑手,白子是倒霉国君。”扶疏把白子摞在黑子上方,“常人眼中,杀害许修良的是这颗白子,没人知道黑子的存在。你听说了许修良一案,会是什么反应?”
诸余想了想,抬手把白子扇到一边:“昏君该死。”
“不错。”扶疏把白子又捡回来,放在棋盘正中央,“但现在,白子非但没死,反而来到玉京——就是这个棋盘,做了个快活神仙。你又是什么反应?”
诸余有些迟疑:“……棋盘也该死。”
“为何?”
“不辨是非,包庇昏君当神仙。”
“不光如此。”扶疏又拿了两颗白子,放在原先的白子旁边,“昏君本不会成神,是玄英神君和我救出了它……”
“所以你们也该死。”诸余这回答得熟练。
“我们的共同点是什么?”
“玉京仙官。”
“由此我想到一种可能,能让小鬼说的话成立。”扶疏斟酌道,“黑子此番的目的,是想通过许修良之死来激怒某个人,让此人痛恨玉京。而我和神君救出歧舌国君,会加重此人对玉京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