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人傻了。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脖子,空空如也。
镜中沉冥抬眼瞥他,忽而勾起唇角,狭长眸子带着挑衅。他一边盯着扶疏,一边伸出舌头,在镜中扶疏的颈侧缓缓舔了两下。
“操操操!!!”
扶疏一蹦三尺高,颈间湿滑的触感挥之不去。
“怎么了?”沉冥在后方问。
“别看!别看别看!!!”扶疏慌乱抬手去捂他眼睛,“千万别看,会瞎!!”
沉冥被蒙住眼,站着不动了。
“这什么脏东西?”扶疏惊恐未消,“它怎么会……怎么会……”
“孽镜。”沉冥透过指缝,垂眸看他,“恶鬼在凡间作的孽,都会通过这面镜子,如实投射到它们自己身上。所以你不用担心,”他轻挡开扶疏的手,“每个人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
“……是吗?”
扶疏犹犹豫豫放下手,又瞥了一眼镜子。
镜中沉冥将脸埋在他颈间,不知在做些什么,而他自己的表情……
好想死。
“你为何这么紧张?”沉冥好像很感兴趣,“看见什么了,跟我说说。”
扶疏支支吾吾:“没……没什么。”
“那就是有什么。”
“反正不关你事!别问。”扶疏瞄着孽镜,下意识抬手去揉脖子,“大概是……我作的孽。”
沉冥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片刻,低笑着凑近,耳语:“别摸了。越摸越红。”
“……”
扶疏恨不得一头把镜子撞个稀碎。
“那你呢,”他不服气,“你看见什么了?有本事和我说说。”
沉冥偏头看了一会镜子,表情微妙。
扶疏:“说啊!”
“……什么都没有。”沉冥转身朝外走,“毕竟我从不作孽。”
扶疏不敢再独自留下乱看,低骂了一声,匆忙追上。
二人在鬼蜮胡乱摸索,又接连撞上了拔舌、蒸笼、血池、油锅等一众令人恶寒的刑场,费了好大劲才甩开那些苍蝇似的小鬼。
折腾一遭后,他们驻足在一片莫名其妙的荒野,土埂上盖了座瓦房,看着像有人住。
“谁会住在这种鬼地方?”扶疏打量,“该不会是鬼王吧。”
“鬼王基本都在阴府,很少来鬼蜮。”沉冥迈步上前,“去看看。”
房屋立在两埂交接处,白墙黛瓦。墙面没有剥落,瓦片也没有青苔,看着像是刚盖不久。小窗透出昏黄灯光,里头隐约有人影在动。
扶疏敲了敲门。
半晌,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条缝,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顶着一头乱发,警惕往外瞄:“……谁?”
他张口时,两条舌头若隐若现。
扶疏试探着唤他:“君上?”
男子一怔,眼中突然有了光,一把拉开门:“你们是人?!”
“……对,我们是人。”扶疏维持着礼貌。
进了门,他瞧见屋中央摆了桌凳,自行坐下,又拍了拍旁边,“哥哥,过来坐。”
沉冥刚坐好,男子就跌跌撞撞凑过来,搀着桌沿问:“你们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是的。”扶疏温声道。
下鬼蜮之前,他附在沉冥耳边说的那句话,就是猜测真正的歧舌国君被藏在了这里。
九垓当中,玉京显然绝无可能藏人;凡间已经有了少年冒名顶替,真国君若同时存在,迟早会被发现端倪;至于阴府,注生娘娘定期会去接送亡灵,也不安全。
思来想去,只有鬼蜮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冒昧问一下,”国君紧张地搓手,“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找到这里?”
“说来话长,总之我们是好人。”扶疏言简意赅,“不过在出去之前,想先请你回答几个问题。”
“好说,好说!”国君大喜过望,“只要能带我出去,想问什么尽管问!”
“好。”扶疏尽量使自己听起来亲切,“第一个问题,如何证明你是真正的歧舌国君?”
上头已经有了一个冒牌货,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还能有假!”国君急得不行,拼命往外伸舌头,“我的双舌就是凭证!就算是能化形的鬼神,也化不出这双舌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阴府宁愿动用幻术,也不让那小鬼化成国君的模样。
“好了,舌头收回去。”扶疏又问,“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被关在这里的?”
“得有快一年了吧。”国君皱眉回想,“有天吃过饭,突然很困,睡着了。醒来就在这了。”
扶疏算了算时间,是在水灾之前,和少年说的能对上。这说明后来的一系列事情,真国君应该都不知情。
“那你被困在这里,它们有对你做什么吗?”扶疏循循善诱,“比如,套你话?从你身上取走什么东西?喂你吃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总得有个不能杀他的理由。
然而国君苦思冥想了一阵,茫然摇头:“没有。每天有鬼来给我送饭,我一开始不敢吃,怕有毒。但后来实在饿到不行,想着饿死不如被毒死,就吃了几口,味道居然还不错,一点也不像牢饭,荤素搭配,有鱼有肉……”
“好的。”扶疏并不想知道他的食谱,接着问,“那许修良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修良?”国君一愣,“他是个很好的文臣,国之重器。他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起他?”
扶疏正在斟酌要如何告诉他实情,沉冥在一旁简洁道:“死了。”
扶疏:“……”
直,太直了。
果不其然,国君一下就崩溃了,眼眶迅速浮上一层红:“死了?!为什么?谁杀他?!”
扶疏给沉冥传密语:哥哥,要不你还是别说话了。你不懂语言的艺术。
沉冥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