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干嘛?”
扶疏挣扎着起身。
他半阖的眸子残留着未化开的睡意,脸侧还有酡红,看上去温润稚气,叫人移不开眼。
“啧啧啧,你们主仆俩当真就这么烦我?”伶伦掀袍往他旁边一坐,收扇放在案上,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来,“又不是我想来,我这次可是带了任务的。喏,天君给的诏谕。”
他屈指把那东西往空中一弹,眼前燃起一小片璀璨金光,缓缓凝成一排苍劲字迹:
不来御宴,本君便把宴席设到抱峰轩去。呵呵。
扶疏:“……”
伶伦:“……”
二脸懵逼了一阵儿,伶伦率先辩解道:“不关我事啊!我不知道天君写的啥。”
扶疏气笑了:“这算是威胁我了?”
伶伦一脸严肃:“我觉得是。”
“诸余这老头真倔。”扶疏叹了口气,坐起来不到一分钟,又躺了下去,“我前脚刚从天君殿出来,他后脚就把你派来了。”
“哟呵,你还去天君殿了?稀奇。”伶伦随手摸了本山神名册,百无聊赖翻了两页,又合上,“说起来,今年御宴算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你趁机认认人也好。大家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叫不出名号多尴尬。”
伶伦是玉京交际花,大小仙官几百个名号,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有些甚至连人家飞升前的家底都能背下来。
这是扶疏羡慕不来的技能。
“我今天还真碰到一个同僚。”扶疏摸到腰间的小香囊,想到这一茬,便攥在手里把玩起来,“说来惭愧,第一次见面就糊了人家一鞋的桃花酥。还好他人大方,没跟我计较。”
“不愧是你。”扶疏身上经常有些奇闻,伶伦见怪不怪。
“不过话说回来,仙官的服制可是顶重要的,和庙里的神像一样,弄脏了会有损仙力,他居然没揍你?”伶伦想了想又转过头,好奇道,“哪位同僚人这么好?”
扶疏摸了摸鼻子,含糊道:“嗯……不知道,忘记问了。”
伶伦简直不敢相信,一骨碌爬起来:“失礼,太失礼!你好歹问一下人家的名号,下回见面,再送个小礼物、道个歉什么的。他长什么样?”
“长得……挺好看的。”
扶疏抬眼望着天花板回想,半天只想到这么个词。
“好看不算什么特征,本乐神也好看。”伶伦亮出一口大白牙,“他身上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吗?比如衣着,仙器,灵宠什么的?”
“有。”扶疏突然想到了,拽住案角坐了起来,“他的眼尾有一道印记,看着像三条波纹,不知道是什么图案。”
“……啥?”
伶伦的表情突然惊恐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鬼故事。
“怎么了?”扶疏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是有个印记来着,我没看错。他是哪路神仙?”
伶伦磕巴了半晌,终于把魂拽了回来,看扶疏的眼神已然像在看一具尸体,只答了三个字:“好小子。”
顿了顿,又补了三个字:“你完了。”
……
两日后,玉京仙府。
御宴设在午时,伶伦巳时便把扶疏拽上了天,还特意给他从头到脚捯饬了一番,美其名曰要给众仙官留下好印象。
扶疏走在天阙大道上,一身天青文竹云锦长袍,如瀑黑发用素缎半拢着,在玉京这等龙凤云集之地也是出挑拔萃的风雅,一路惹来众多仙官侧目。
二人拾阶而上,待到了紫霄殿前,宸衷早已候着了。
“崇吾山主,乐神。”宸衷恭恭敬敬作了揖,脸上是百日如一的迎客微笑,扶疏一直怀疑他顶了张假皮,“二位来得早。座位已经安排好了,里面请。”
伶伦嘻嘻哈哈回了礼,进去到处找人打招呼了。
扶疏跟着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身道:“对了,青梧让我替他谢谢你,说上回给的《种茶要经》很好用。不过我总觉得,抱峰轩的归鹤羽比天上的差点意思。”
“归鹤羽这茶娇贵,需取寅时晨露浇灌才行。”宸衷又笑了,这回看着倒像是发自内心的,“青梧小孩子心性,多半是起不来床,取了卯时的露水。晒过太阳的露激不出茶香。”
“原来如此。”扶疏佯怒,“他居然敢背着我偷懒,回去得好好说说他。”
“山主说笑了。偷懒也是你宠出来的,不能怪他。”宸衷在袖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卷竹简递过去,“青梧若是感兴趣,我这里有些改进茶经的心得,劳烦您带给他。”
扶疏暗道这人还真细心,难怪诸余喜欢他。伸手接过竹简,刚要道谢,隐约听到殿内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老子骂他两句怎么了!又不是骂你,少他妈跟这母鸡孵鸭蛋,多管闲事!”
是个粗犷的汉子声音。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伶伦的大嗓门丝毫不落下风,“听风就是雨,脑袋不用,留着祭祖吗!”
扶疏一愣。
伶伦素来讲话不得罪人,措辞到此等程度,已然是前所未有。扶疏当下八卦之心翻涌,竖起了耳朵。
只听那汉子又道:“笑话!有的仙官飞升靠实力,有的仙官飞升靠命,但他崇吾山主算个什么东西?玉京谁不知道,他不过是攀关系才升天的鸡犬。要我说,他妈的连条狗都不如!”